朝堂初鸣,余音未绝。
李恪那套“剿抚并用,分化瓦解”的边策,虽未立即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却如同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帝国高层的心中漾开了圈圈涟漪。兵部、户部、鸿胪寺开始围绕此策忙碌起来,组建“游弈军”、划定榷场、拟定封赏细则……一项项具体事务被提上日程。
而李恪本人,在经历了短暂的朝堂关注后,似乎又恢复了之前的低调。他按时参加朔望常朝,但多数时候只是静静聆听,很少再主动发言。下朝后便回到吴王府,依旧是读书、习字、射箭,偶尔过问一下皂坊的运作——如今有少府监的“玉容皂”在前,吴王府的“净垢皂”生意反而变得不温不火,更像是个维持存在的象征。
他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安分守己的亲王,只是眉宇间少了几分往日的浮躁,多了几分沉静与内敛。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他越是低调,某些人便越是不安。
这日散朝后,魏王李泰笑吟吟地凑了过来:“三哥留步。”
李恪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这个胞弟,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和:“四弟有何见教?”
“见教不敢当,”李泰胖乎乎的脸上堆满真诚的笑意,“只是前日听父皇与几位相公议事,对三哥那日朝堂上所言的‘游弈军’、‘榷场分化’之策赞不绝口,说三哥深谙兵法之妙,体恤民生之艰,弟弟心中佩服得紧。不知三哥近日可有新的高见?也好让弟弟学习一二。”
他话说得漂亮,眼神却紧紧盯着李恪,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这是在试探,试探李恪是否还有更多“惊世骇俗”的想法藏着掖着。
李恪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片坦然:“四弟过誉了。为兄那日不过是偶有所感,拾人牙慧罢了,岂敢妄称高见?近日闭门读书,方知学识浅薄,正该沉心静气,夯实根基,岂敢再妄言朝政?”他语气诚恳,将自己摆在一个虚心学习的位置上。
李泰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随即又笑道:“三哥太过谦了。对了,听闻三哥府上那‘净垢皂’如今连宫里都赞誉有加,真是可喜可贺。不知三哥可还有别的……嗯,‘雅趣’之物?若有,弟弟倒是很想开开眼界。”
他将话题引向了“奇技淫巧”,试图从另一个角度挖掘李恪的“价值”或“把柄”。
李恪心中警铃微作,脸上却露出几分赧然:“四弟说笑了。那皂角之物,不过是窘迫之下的无奈之举,登不得大雅之堂。为兄如今只想安心读圣贤书,那些匠作之事,早已生疏了。”
他滴水不漏,将李泰的所有试探都轻轻挡了回去。
李泰又旁敲侧击了几句,见实在套不出什么,这才打着哈哈,借口府中有事,告辞离去。
看着李泰远去的肥胖背影,李恪目光微冷。这位四弟,表面和气,心思却比太子更加深沉难测。
回到吴王府,李恪屏退左右,独自在书房中踱步。李泰的试探,以及朝堂上某些若有若无的审视目光,都让他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他需要更多的“筹码”,不仅仅是展现才智,更需要一种能让人真正忌惮,或者说,能让父皇更加看重的东西。
他的目光,再次落向了书架上那些杂书,以及他之前勾画的一些草图。其中一张,被压在几卷兵书之下,只露出一角,上面隐约画着丹炉、硫磺等物事的简图。
他的心跳微微加速。
火药。
这个念头在他脑中盘桓已久,但一直被他强行压下。这东西威力太大,牵涉太广,一旦拿出来,引发的后果难以预料。它可能是一张无比强大的护身符,也可能是一道催命符。
但现在,他似乎没有太多选择了。肥皂的利益已经引来了鲨鱼,朝堂上的才智展现也引起了猜忌。他需要一件真正有分量的东西,来稳固自己的地位,或者说,来增加自己在父皇心中的分量。
他走到书案前,抽出那张草图,展开。上面是他凭借记忆勾画的火药基本配方(硝、硫、炭的大致比例)和几种最简单的应用设想,如“发火铳”(突火枪的雏形)、“轰天雷”(大型爆炸物)、“流星箭”(火箭)。
他知道,这个时代的炼丹术士可能已经偶然发现了火药的燃烧甚至爆炸现象,但尚未有人将其系统化、武器化。他掌握的,是跨越千年的成熟知识和方向。
犹豫再三,他最终还是将这张草图仔细卷好,并未放入木匣,而是贴身藏了起来。现在还不是直接呈送的时候,他需要等待一个更合适的契机,或者,需要先进行一些最小规模的、绝对保密的试验来验证其效果。
就在他沉思之际,王德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一丝异样:“王爷,宫里的张公公又来了,说是陛下召您即刻入宫,两仪殿见驾。”
李恪心中一凛。这么快?是福是祸?
他迅速整理心神,将那张关乎未来的草图藏得更稳妥些,整理了一下衣袍:“更衣,备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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