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仓的火势在众多兵丁、衙役乃至部分被组织起来的流民奋力扑救下,直到后半夜才渐渐被控制住,最终只烧毁了靠近爆炸点的几个粮囤和大量账册文书,并未蔓延至全仓。饶是如此,焦黑的断壁残垣、空气中弥漫的刺鼻烟味与粮食焦糊气,以及被抢救出来、水浸烟熏后残破不堪的少量账册,都无声地诉说着这场“意外”的惨烈与蹊跷。
李恪下令,将整个仓场区域彻底封锁,由自己的护卫与部分可信的州兵共同把守,许进不许出。崔焕及所有在场的洛州官员,均被“请”回了州衙,名义上是“协助调查”,实则等同于软禁。消息被严密封锁,洛州四门戒严,一时间,这座古城的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州衙后院,一间被临时征用的厢房内,灯火通明。李恪毫无睡意,他面前摆着几份从火场边缘抢救出来的、残破模糊的义仓零星出入记录,以及常平仓那明显存在巨大问题的账册副本。王德肃立一旁,低声汇报着初步查探的情况。
“王爷,初步清点,常平仓实存粮食,不足账册三成。义仓被焚毁部分,据救火的仓夫私下透露,恰好是存储最新一批赈济粮的区域……至于爆炸原因,现场有硫磺、硝石残留的刺鼻气味,绝非寻常失火。”王德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
李恪手指敲击着桌面,眼神冰冷:“人为纵火,毁灭证据。好得很。崔焕那边有何动静?”
“崔刺史及其心腹属官皆声称对此一无所知,只反复强调乃管理不善,致生意外,愿上表请罪。”王德回道,“但老奴暗中查访,爆炸前曾有身份不明的黑衣人出现在仓场附近,且……州衙的司马(军事佐官)在爆炸发生后,曾试图调动州兵前往‘维持秩序’,被我们的人拦下了。”
调动州兵?李恪眼中寒光一闪。这是想趁乱做什么?镇压?还是制造更大的混乱?
“我们安插的人,有什么消息传来?”李恪问。他离京前布置的暗棋,此刻该发挥作用了。
王德凑近一步,声音更低:“刚接到密报,洛州几家最大的粮商,近半月来暗中收购了大量市面上的粮食,库存储备异常充足。而且……他们与崔氏以及长安的某些府上,素有银钱往来。”
线索,开始隐隐指向了某个庞大的利益网络。官仓亏空的粮食去了哪里?恐怕大部分都通过这些粮商,被囤积起来,以待灾情严重时高价出售,牟取暴利!而义仓的爆炸,就是为了切断调查的线索,甚至可能想将查仓的李恪也一并除去!
“砰!”李恪一拳砸在桌上,震得灯烛摇曳,“蛀虫!国难财也敢发!”
他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现在发怒无济于事,必须找到确凿的证据,给予致命一击。崔焕是博陵崔氏的人,动他牵一发而动全身,没有铁证,极易引发朝堂地震,甚至被反咬一口。
“那些被控制的官员,可有突破口?”李恪问。
“仓曹参军吓得魂不附体,但咬死只是奉命行事,不知内情。倒是掌管文书的一个主簿,似乎知道些什么,但顾虑很深,不敢开口。”
李恪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绝:“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王德,你去安排……”
他低声对王德吩咐了几句。王德先是一惊,随即重重颔首:“老奴明白!这就去办!”
次日清晨,天色未明。洛州城依旧笼罩在戒严的肃杀之中。州衙大堂,灯火通明,气氛凝重。
李恪端坐主位,身着亲王常服,面色冷峻。崔焕及一众洛州主要官员被带至堂下,个个面色惶惶。
“崔使君,”李恪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千钧之力,“常平仓亏空巨万,义仓‘意外’焚毁,数万灾民嗷嗷待哺。你身为刺史,作何解释?”
崔焕深吸一口气,出列躬身,依旧是那套说辞:“殿下,下官御下不严,监管不力,致使仓廪亏空,酿成灾祸,罪该万死!然,绝无私心,更不敢欺瞒殿下与朝廷!所有罪责,下官一力承担,愿上表请罪,听候朝廷发落!”
他以退为进,将一切都揽到自己“失察”上,试图掐断线索,保全背后之人。
李恪冷笑一声:“一力承担?崔使君好气魄!只怕你承担不起!”他猛地提高声调,“你以为,一把火就能烧掉所有证据?就能让数万石粮食不翼而飞的真相石沉大海?!”
他拿起一份残破的义仓记录碎片,上面隐约可见几个数字和印章:“这上面记录的去岁十二月,有一批五千石粮食‘调拨’至城外‘惠民仓’,可有此事?本王已派人查过,那‘惠民仓’早已废弃多年!这五千石粮食,究竟去了哪里?!”
崔焕脸色微变,强自镇定:“年代久远,账册焚毁,下官……下官一时记不清了。”
“记不清?”李恪目光如刀,扫过其他官员,“你们呢?也记不清了?”
众官员噤若寒蝉,无人敢答。
就在这时,王德快步从后堂走出,在李恪耳边低语几句,并将一份按了手印的供状悄然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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