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气息,并非来自归墟深渊,而是源自九天之上。
苍穹如同一块被砸碎的血色琉璃,裂缝中翻涌着浓稠如墨的黑雾。
雾气蠕动、汇聚,最终凝聚成一张遮天蔽日的巨大人脸。
它的五官模糊,唯有一双眼眶空洞得令人心悸,嘴角却以一个非人的角度撕裂至耳根,仿佛一个永恒的、嘲弄的狞笑。
低沉而宏大的声音从那张巨脸中回响,震得整个归墟大地都在嗡鸣:“林玄……你挣扎了九世,也不过是轮回长河中一个不甘寂灭的泡影。凭什么,执此万界之令?”
话音未落,那血盆大口中,竟缓缓垂下九条粗壮如山脉的“命脉丝”。
它们并非实体,而是由纯粹的怨念与被吞噬的法则构成,呈现出一种令人作呕的灰黑色。
每一条丝线的末端,都死死缠绕着一座远古文明的残骸——有仙光黯淡的仙门锁链,有鼓面龟裂的妖域战鼓,有人族先贤耗尽心血写就的典籍,还有早已失去生机的药神宗灵种……这些曾经辉煌过的文明印记,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吸食,化作干瘪的尸骸。
“它在用文明的尸体为自己续命!”赤罗的独目赤红,紫焰战甲因极致的愤怒而嗡嗡作响,“不能再让它吞下去了!”
林玄立于万千战魂之前,身形笔直如枪。
他心口处的信物光芒已微弱到近乎熄灭,强行承载万界残存意志的肉身早已不堪重负,皮肤上布满了细密的裂痕,丝丝缕-血珠从中渗出,将他的战袍染得斑驳。
他没有理会天穹上的巨脸,甚至没有去看那九条贪婪的命脉丝,而是猛地转头,看向身侧的苏青竹。
他的声音因剧痛而沙哑,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你能把‘记得’这两个字,变成一座战场吗?”
苏青竹没有丝毫犹豫。
她抬起手,贝齿狠狠咬破白皙的指尖,殷红的血珠瞬间涌出。
她以指为笔,以血为墨,迅速在手中那根碧绿的青竹根脉上画下一道玄奥的符文。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穿透时空的坚定:“三百年前,他们饮恨,死于无声。今日,我苏青竹,便以‘记得’为界——开!”
“嗡——”
刹那间,沉寂的归墟地脉仿佛被唤醒,一道道璀璨的碧绿光华冲天而起,迅速交织成网,覆盖了方圆百里。
光网之内,虚空扭曲,一幕幕被抹去的景象重现——生机盎然的药神宗灵田、万妖朝拜的妖域祭坛、书声琅琅的人界书院……那些消逝的文明一角,竟以记忆为骨,以地脉为肉,重构出一片虚幻而真实的空间。
“哥!”小豆子娇小的身影毫不犹豫地扑入光中,她手中紧握的塔芯残片与这片记忆空间产生了强烈的共鸣,发出一阵清越的嗡鸣。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无比坚定:“我能撑住一炷香的时间……让它们,短暂地‘活过来’。”
一炷香!
林玄的眼神陡然锐利如刀,不再有半分迟疑。
他声如惊雷,下达了第一道命令:“赤罗!率破军残部,攻左翼第三条命脉丝——斩断它对妖域战鼓的吞噬!”
“末将领命!”赤罗怒吼一声,断臂的妖将、蒙眼的剑修、身负重创的战士们紧随其后,组成一道决绝的紫色洪流。
他们身上的紫焰战甲在冲锋的瞬间化作了最嘹亮的号角,刀锋凝聚着所有人的战意,狠狠斩向那条连接着妖域战鼓的命脉丝!
“嗤啦!”
刀锋入肉般的撕裂声响起,命脉丝剧烈震颤,黑雾中竟发出一阵阵凄厉的尖啸。
那啸声里,夹杂着无数妖族先辈临死前的哀嚎与不甘,直冲神魂。
与此同时,记忆空间的边缘,铁头带着数十名匠师残魂,已经将一座巨大的、闪烁着符文光辉的冲锤架设起来。
“老大!”他嘶吼道,“命脉丝的本质是法则与记忆的凝聚体,最怕‘共振’!我可以用这破界冲锤敲出它的频率弱点,但……但需要有人在它的内部引导震动!”
在内部引震?那无异于将自己置身于万千怨念与破碎法则的绞杀场!
林玄没有丝毫犹豫。
他一步踏出,身形如电,竟主动撞向那条被赤罗斩出裂口的命脉丝。
在接触的瞬间,他的身体仿佛被一个无形的漩涡吞噬,消失在众人眼前。
下一刻,林玄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由无数破碎记忆构成的迷宫之中。
这里光怪陆离,无数画面在他眼前闪烁:有仙人证道飞升的喜悦,转瞬又被一只无形大手捏碎;有妖皇一统万族的豪情,下一秒却沦为祭品;有他自己,一个又一个的“我”,在不同的时代,以不同的身份,最终都走向同一个结局——被抽魂炼魄,一身修为连同记忆,尽数化为天穹之上那张巨脸的养分。
他看到了真相。
所谓的天道,本应是守护万界的“守界者”,却因惧怕万千文明的发展终将超越自身,从而生出了私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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