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墟庙前,死寂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律动打破。
林玄盘膝而坐,身前悬浮着一座奇特的丰碑。
它非石非金,通体呈现出一种深沉的灰白色,细看之下,仿佛能看到亿万信徒焚香祷告时升腾的烟尘,以及无数香火燃烧殆尽后凝结的微光。
这便是由千万掌印汇聚,以无尽香灰与信火结晶压缩而成的新律碑。
碑上,曾有“林玄”二字,笔走龙蛇,蕴含着足以镇压万古的无上威势。
苏青竹的发丝被归墟的风轻轻吹拂,她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添一分虚弱,轻声问道:“你要把自己的名字,永远刻在上面吗?成为……新的天?”
林玄缓缓摇头,目光平静得像一潭古井。
他抬起手,指尖萦绕着一缕混沌气,轻轻拂过碑面。
那两个力透碑背、神威凛凛的大字,竟如沙画般被轻易抹去,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随后,他的手指化作刻刀,在碑的顶端,重新烙下了一行更加宏大、也更加朴素的文字。
“凡敬自由者,皆可执令。”
没有尊号,没有名讳,只有一句规矩。
一旁的赤罗,这位曾追随过旧神的魔君,死死盯着那行字,浑身剧震,喉咙里发出梦呓般的喃喃自语:“共主……原来共主,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套规矩……”
他的声音未落,另一侧,一个更为狂暴的律动猛然爆发。
铁头赤裸着上身,古铜色的肌肉上布满了狰狞的伤疤,每一道伤疤都像是一枚荣耀的勋章。
他手中捧着最后一座火种匣,那匣子只有巴掌大小,却沉重如山。
他猛地一拳捶在自己胸口,心跳声如战鼓擂动,竟透过血肉,化作一道道肉眼可见的赤色波纹,疯狂涌入火种匣中。
他将自己生命最本源的心跳频率,注入了这最后的希望之种。
“嘿!”铁头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笑容纯粹而野蛮。
他抱着火种匣,走到归墟最深处那翻涌着地心之火的源脉裂口,毫不犹豫地将其抛了下去。
“以后,谁他娘的再想高高在上当什么新天道,得先问问老子答不答应!”他的咆哮声在地火的轰鸣中回荡,“听见这心跳了吗?这不是一个人的心跳,是千千万万老百姓不愿再跪着,踩着鼓点往前走的声音!”
火种匣沉没的瞬间,异变陡生!
轰——轰——轰——轰——
四方大界,无尽疆域,从东荒到西漠,从南疆到北原,所有生灵脚下的大地深处,同时响起了一声沉闷而有力的巨响。
那声音不似惊雷,更像是有万千座沉寂了亿万年的巨大炉火,在这一刻被同时点燃,为整个世界注入了一颗强健而原始的心脏!
与此同时,归墟的另一端,那片被誉为“禁忌”的竹林里,小豆子瘦弱的身影最后一次登上林梢。
他的双耳已经不再流血,因为血早已流干,只剩下两道暗红的血痕,触目惊心。
他的听觉超越了时空的界限,穿透了天穹的隔绝,听到了那被旧天道屏蔽了万古的、来自于众生灵魂最深处的终极回响。
那不是祈祷,不是哀求,更不是膜拜。
而是质问!是怒吼!是反抗!
“凭什么天生就要注定?!”
“凭什么命如蝼蚁就该绝?!”
“凭什么高高在上的神,不是我们来选?!”
一声声质问,汇聚成一股足以颠覆乾坤的洪流,狠狠冲击着小豆子的神魂。
他笑了,那是一种如释重负的、解脱的笑容。
他缓缓闭上眼,将自己听到的这所有声音,这所有不甘与愤怒,连同自己燃烧殆尽的生命,尽数刻入了那奔流不息的信火洪流之中。
刹那间,万千世界,无数生灵,无论是在睡梦中,还是在劳作中,或是在战斗中,都猛然一怔。
一个念头,一句话,仿佛是与生俱来的本能,从他们脑海深处浮现,脱口而出。
“轮到我们……定规矩了。”
归墟庙前,新生的律碑上,因承载了过多的因果与规则,开始浮现出一丝丝细密的裂纹。
苏青竹看着那些裂纹,眼神中没有丝毫犹豫。
她拔下发簪,一头如瀑的青丝散落。
她并指如刀,决然地割断了自己最后一缕青丝。
这一缕青丝,并非凡物,它牵引着她的命格,她的气运,她的一切。
她将这缕青丝,轻轻地缠绕在了新生律碑之上。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青丝触碰到碑体的瞬间,便融入其中,化作一道道翠绿的脉络。
原本将要蔓延的裂纹戛然而止,甚至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愈合。
做完这一切,苏青竹的身体晃了晃,几乎要栽倒在地。
她虚弱地靠在林玄身上,脸上却绽放出一个绝美的微笑:“林玄,你看……律碑不再需要我用命去补了。它现在……自己会长了。”
林玄扶住她的肩膀,将一股温和的生机渡入她体内,随即抬头,望向天穹之上,那片从未散去的混沌云层中,一只冷漠、巨大、俯瞰万古的独眼。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