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律大会的广场之上,气氛肃杀,万籁俱寂。
数万双眼睛,汇聚于石台中央那个白衣身影之上,目光如刀,似要将他寸寸剖开。
这道审问,既是对白衣林玄的审判,也是对归墟未来的拷问。
寂静被一道苍老而尖利的声音撕裂。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祭司颤巍巍地拄着骨杖,从人群中走出,浑浊的双眼死死盯着林玄,声音里满是恨意与戒备:“律法乃归墟之基石,执笔之人,当心怀天下,身正影直!而此人,”他骨节嶙峋的手指猛地指向白衣林玄,“曾化身伪神,吸食万民信仰之力,以此铸就自身!这双手,沾满了信徒的虔诚与血汗,岂能、岂配再来书写决定我等命运的法典?”
话音一落,人群顿时骚动起来。
老祭司的话,戳中了许多人心底最深的恐惧。
他们敬畏过、信仰过那个高高在上的“神”,也被这份信仰所奴役过。
那段记忆,是归墟一道尚未愈合的伤疤。
支持者面露忧色,反对者则群情激愤,一时间,“伪神”“窃贼”的低语声如潮水般蔓延。
就在这时,一道清脆却无比坚定的声音响起,盖过了所有杂音。
“可他也亲手摔了那只盛放信仰的碗!”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阿芽从人群中站起,她身形娇小,此刻却挺直了脊梁,目光毫不畏惧地迎向那老祭司:“我们判一个人,究竟是看他过去曾经跪着,还是看他现在选择站着?若论过去,在座诸位,谁敢说自己从未对旧律、对伪神低头?可如今,我们都站在这里,不是为了清算旧账,而是为了开创未来!”
一席话,如重锤擂鼓,狠狠砸在每个人心上。
广场上的骚动瞬间平息,陷入一种更深、更沉的死寂。
是啊,谁没有跪过?
他们跪过旧律,跪过高高在上的执律者,也跪过那个由林玄一手塑造的伪神。
如果因为跪过就有罪,那这里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
老祭司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终只能愤恨地将骨杖重重顿在地上。
僵局之中,苏青竹缓缓起身,她的声音平静而有力,仿佛带着一种能安抚人心的力量:“过去无法抹去,但未来可以选择。既然众说纷纭,不若让归墟的百姓自己来决定。”
她看向白衣林玄,目光深邃:“林玄,你上前来,写一个字。就一个字。若这个字,能得万民认可,你便留下,参与共律修订。若不能,你便自行离去。”
这无疑是一场豪赌,将整个归墟的未来,压在了一个字上。
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
白衣林玄沉默地点了点头,一步步走上那块巨大的中央石台。
他接过旁人递来的一支粗大的炭笔,笔尖悬在粗糙的石面之上,却迟迟没有落下。
时间仿佛凝固了。
他究竟会写什么?
是“仁”?
是“法”?
是“民”?
还是“生”?
每一个字,都可能代表一种理念,一种归墟未来的走向。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林玄忽然转过身,没有看向那些神情复杂的祭司与长老,而是望向了台下最前排,那些被大人牵着、正睁着好奇眼睛望着他的孩童。
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很柔,仿佛怕惊扰了谁:“告诉叔叔,你们希望未来的归墟,第一个写下的字是什么?”
短暂的安静后,稚嫩的声音此起彼伏,如初春的嫩芽破土而出。
“自由!”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大声喊道。
“吃饱!顿顿都能吃饱!”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舔了舔嘴唇。
“不怕天上的雷!”还有一个更小的孩子,指着头顶那道尚未完全闭合的苍穹裂口,眼里满是恐惧。
“自由……”“吃饱……”“不怕……”
这些最朴素、最直接的愿望,像一根根针,扎进了林玄的心里,也扎进了在场每一个大人的心里。
他们争论着宏大的理念,却忘了律法最终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守护这些最卑微也最真切的希望吗?
白衣林玄闭上了眼,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
良久,他再度睁开双眸,那双曾淡漠如冰的眼睛里,竟噙着一抹晶莹的泪光。
他没有再理会任何人,猛地弯下腰,用尽全身的力气,在那巨大的石板上,一笔一划地刻下一个顶天立地、震撼人心的巨大字眼——
不是答案,而是一个问题。
他缓缓直起身,环视着台下所有错愕、不解、震撼的脸庞,声音沙哑却清晰地传遍全场:“我曾以为,我能给归墟一个答案。但听完孩子们的话,我发现我错了。我不知道哪个答案是最好的,我甚至不配给予答案……我只敢,也只能,代归墟万民,向这天地,向这旧律,也向我们自己,问一句——”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字字千钧:“我们,值不值得一个更好的未来?!”
这个“问”字,仿佛拥有生命。
它不是一个结论,而是一扇门,邀请所有人一同去寻找门后的风景。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