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温润的绿光,仿佛拥有生命,在七个日夜的吐纳呼吸之间,悄然改变着整个归墟的气场。
第七日清晨,天光乍破,一声压抑不住的惊呼划破了归墟石台的宁静。
“快看!律碑!律碑长高了!”
人群闻声而动,潮水般涌向石台。
只见那座原本齐腰高的律碑,竟肉眼可见地拔高了三寸有余,石质坚硬如初,却透着一股不可思议的生机。
更令人瞠目结舌的,是碑面上浮现出的崭新纹路。
那不是刀刻,亦非笔写,而是一条条纤细的草根,竟如最精巧的绣线,从石碑内部的缝隙中穿透而出,自然而然地编织成了一行清晰的文字:“劳役不得过三旬,伤者免赋一年。”
字迹苍劲,宛如天成。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这不正是七日前,南岭矿场上那些被压榨得喘不过气的矿工们,在一次激烈的争执中,用血和泪嘶吼出来的诉求吗?
当时无人理会,最终不了了之。
可现在,它却被一字不差地铭刻在了这座象征着天地意志的律碑之上!
苏青竹拨开人群,素手轻轻抚上冰凉的碑面,指尖下的草根脉络微微颤动,仿佛在回应她的触摸。
她闭上眼,感受着那股源自大地深处的律动,良久,才用几不可闻的声音低语:“它听到了……而且,它记下了。”
这句低语如同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瞬间在众人心中激起万丈波澜。
这不再是一块死物,而是一个能倾听世人疾苦的活物!
消息如野火燎原,铁头带着一众匠人第一时间冲了过来。
他绕着律碑敲敲打打,脸色愈发凝重。
最后,他趴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刨开碑脚的泥土,眼中的震惊无以复加。
“活了……真的活了!”铁头粗粝的声音带着颤抖,“碑下的民脉铁芯,像树一样生出了新的根须!这些根须和林玄草的草根……缠绕在了一起,共生了!”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他举起手中的小锤,对着碑面一处空白位置,用三分力轻轻一敲。
“咚!”
一声沉闷的巨响,不似金石之声,反倒像是一颗巨大心脏的搏动,从碑体深处传来。
整个石台随之震颤,所有人都感觉脚下一麻,一股无形的威压扩散开来。
赤罗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刀柄,眼中满是警惕:“这东西要是成了精,谁来驾驭它?谁来控制它?”
这个问题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隐忧。
一个能自我生长、能倾听人言、还能自行立法的石碑,它的力量边界在哪里?
它会不会有自己的意志?
一直沉默的阿芽却忽然笑了,她的笑声清脆如银铃:“赤罗叔叔,你忘了先生说过的话吗?它只会复述我们说过的话,从来不说一句属于它自己的。”
她的话仿佛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众人细细一想,确实如此。
无论是最初的“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还是现在的矿工条款,皆是人言。
事实也很快印证了阿芽的说法。
当晚,西陵城里一位眼盲的老乐师,在街头即兴弹唱了一段新编的《辩律谣》,曲调激昂,词锋锐利,探讨新规对不同阶层的影响。
第二天一早,人们便骇然发现,律碑侧面,竟多出了一圈由草根盘绕而成的、酷似音符的奇特刻痕,其排列的韵律,与那段《辩律谣》的曲谱惊人地吻合。
它不仅记录文字,甚至连旋律也不放过!
与此同时,林玄正化身成一个普通的行脚商,混迹于市井之间,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各地的反应。
在远离归墟千里的东荒,他亲眼见到一位为田地边界与邻居争执不休的农妇,在傍晚时分,将自己认为合理的条款用石子划在一块陶片上,而后虔诚地将其埋入了田埂边的林玄草丛中。
林玄在原地静静等候了三天。
第三日,当归墟主碑的最新拓文快马传来时,他清晰地看到,拓文的一角,赫然浮现了与那陶片上几乎一致的条文,只是措辞更加精炼公正。
他缓缓蹲下身,拨开脚下茂密的林玄草。
泥土之下,他能清晰地“看”到,那些原本只是零散分布的民脉铁芯,如今竟已如蛛网般蔓延开来,形成了一张覆盖了整个东荒的微型铁网雏形。
而每一个争执、每一次祈愿、每一次强烈的情绪波动,都会成为一个发光的节点,铁网会根据这些情绪的强弱,自动调整连接的路径与优先级。
他轻轻叹了口气,眼中带着一丝欣慰,也有一丝释然:“他们……已经不需要我来牵线搭桥了。这张网,已经开始自己编织自己了。”
这个发现让苏青竹等人振奋不已。
她当机立断,在归墟石台旁,用最快的速度搭建起了一座简陋却庄重的亭子,命名为“观言亭”,并宣告天下:凡有争执,凡有诉求,皆可来此亭中畅所欲言。
亭中不设判官,不置律法,只供百姓口头辩论,让律碑自行采撷公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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