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吞天噬地的恐怖力量并未如预想中爆发。
恰恰相反,当那枚代表着万民意志的印玺彻底落下,卷轴上那翠绿欲滴、仿佛蕴含着无尽生机的图腾,竟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开始了诡异的消散。
它不是被抹去,也不是被烧毁,更像是被一只无形之口,用最温柔的气息轻轻吹散。
那复杂的纹路先是变得模糊,边缘的锐利线条柔化成一团微光,随即,光芒也黯淡下去,如同落入水中的墨迹,缓缓晕开,最终归于虚无。
前后不过十息,巨大的《共世约》卷轴再次变得一片空白,仿佛从未有过任何文字或图腾烙印其上。
唯有一缕似有若无的草木清香,从纸页间弥漫开来,沁人心脾,却又带着一丝远古洪荒的苍茫。
死寂。
广场上数万民众的欢呼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
他们脸上的狂喜凝固,变成了错愕,然后是茫然,最终化为难以置信的恐慌。
“字……字没了!”一声尖锐的惊叫划破了寂静,如同在滚油中投入一滴冷水,瞬间引爆了全场。
“怎么回事?共世约失效了?”
“天道不允!这是天罚!”
人群瞬间骚动起来,恐慌如瘟疫般蔓延。
阿芽第一个冲了上去,不顾一切地扑到卷轴前。
她的指尖颤抖着,轻轻抚过那温润光滑的纸面,触感真实,却空无一物。
她闭上眼,将脸颊贴在卷轴上,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
片刻后,她猛然抬起头,声音带着一丝奇异的笃定:“不是没了……是它不想被‘看’。”
这句没头没尾的话语让众人更加迷惑,但林玄,那个始终站在人群之后、仿佛置身事外的男人,却在听到这句话时,袖中轻轻捻动的手指倏然一顿。
就在图腾消失的刹那,他清晰地感知到,自己血脉深处,那些沉寂已久的晶尘,正发出一阵极其微弱却频率极高的震颤。
那感觉,不像是警报,更像是一种……呼应。
仿佛听到了来自遥远故乡的呼唤,血脉中的某种本源正在苏醒,试图与那远去的频率同调。
高台上,苏青竹的面色凝重如水。
她并未被民众的恐慌所动摇,立刻下令:“取七地同步拓本,立刻!”
侍从飞奔而去,很快,代表着南岭、东荒、西陵等七处要地的同步法器被抬了上来。
法器上悬浮的光幕,本该与中央的《共世约》卷轴同步显现图腾。
然而,此刻光幕上的景象却让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南岭的岩纹拓本,那深刻在地脉岩石上的图腾,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浅,仿佛被风沙磨平。
东荒的稻阵拓本,由万亩灵稻组成的巨大图案,其间的灵力流转正在中断,稻禾渐渐恢复了无序的生长。
西陵的云图拓本最为诡异,那片由术法凝聚的云雾图腾,正在一丝丝地散开,回归为最纯粹的天地水汽。
速度不一,但趋势完全相同。消失,是唯一的终点。
辩律会的紧急议事钟声被敲响。议事厅内,气氛压抑得仿佛要凝固。
一名脾气火爆的长老猛地一拍桌子,怒斥道:“定是旧天道残念在作祟!它不甘就此消亡,要毁掉我们建立新秩序的根基!”
“不可能。”一直沉默的铁头瓮声瓮气地开了口,他的逻辑一如既往地清晰,“若真有如此神通,可以直接将卷轴化为飞灰,为何要多此一举,只消除图腾?连一张纸都毁不了,算什么天道残念?”
巡视边境三日未眠的赤罗,眼窝深陷,声音沙哑地补充道:“我刚刚从归墟地脉边缘回来,这三日,我未曾察觉到任何异常的灵力波动。没有术法痕迹,没有阵法运转,更没有所谓的神通降临……给我的感觉,倒像是……像是大地自己,把说出去的话,又收了回去。”
“大地收回了话?”这个说法让所有人感到一阵寒意。
就在议事厅争论不休之时,林玄的身影已如鬼魅般,悄然潜入了归墟地脉的最深处。
这里是新旧秩序交替的核心,也是民脉铁网络的总枢纽。
无数粗大的、由万民信念与地脉精华熔铸而成的金属根系在此交汇,如同巨兽蛰伏的心脏,每一次搏动都与整片大地的命运相连。
他绕开所有守卫,来到一处铁液交汇的池边。
他伸出手,并未直接触碰那灼热的铁液,而是催动体内的力量。
一株株纤细的林玄草根系从他脚下蔓延开来,如最精密的探针,悄无声息地探入了沸腾的铁液深层。
闭上眼,整个民脉铁网络瞬间在他脑海中变得无比清晰。
他感知到了,在网络中,仍残留着一种极细微、极细微的共振波纹。
那波纹的形态,依稀能看出图腾的轮廓,但远比图腾复杂亿万倍,不再是静止的图案,而是如同活物般,在整个网络中缓慢地游走、呼吸、生长。
它没有消失,只是换了一种凡人无法观测的方式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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