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荒大泽,两岸猿声犹在,田垄间却已是剑拔弩张。
东溪村与上河村,世代睦邻,此刻却因一条细细的灌溉渠,对峙成了生死仇敌。
渠水干涸,龟裂的土地像一张张绝望的大口,吞噬着农人心底最后一点耐性。
“《共世约》第三条写得明明白白,水源共享,泽被万物!你们上河村堵住上游,是何道理?”东溪村的老村长拄着锄头,气得胡子乱颤,身后是数百名手持农具、眼冒怒火的村民。
“共享?我呸!”上河村的村长同样不甘示弱,他指着身后那条蜿蜒十里的水渠,“这渠是我上河村祖上三代,用血汗和人命一寸寸从黑石山里凿出来的!《共世约》第七条也写着,劳者优先,多劳多得!你们东溪村当年连个壮丁都没出,现在凭什么跟我们谈共享?”
话音未落,两边人群的情绪瞬间被点燃,锄头与扁担在空中碰撞,发出沉闷的巨响。
一场血流成河的械斗,已在弦上。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不急不缓地从远方走来。
来人是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女子,正是阿芽。
她没有携带任何律法卷宗,也没有归墟的执法队随行,只是静静地走到了两村对峙的中央。
“都住手。”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股清泉,浇在众人沸腾的怒火上。
两村村长认得她,是归墟那位以仁心着称的阿芽大人。
他们各自压下身后的村民,但眼中的怨气未消。
阿芽看着他们,没有去看那干涸的水渠,而是看着他们被烈日晒得黝黑、被怒火烧得通红的脸。
她清楚地感知到,这两拨人心中没有真正的杀意,只有被干旱与旧怨逼到绝境的委屈和不甘。
判谁对谁错,都只会让另一方的心彻底死去。
“我不判,也不分。”阿芽开口,一句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她指着水渠边的一片空地,“今天,就在这里搭个棚子。不谈律法,只讲故事。”
一个简陋的传声棚很快在渠边搭起。
阿芽请两村最年长的老人,轮流上台,讲述他们的祖辈,是如何在这片土地上开凿水渠、繁衍生息的。
第一夜,无人响应。
直到一个东溪村的老汉被众人推上台,他颤抖着声音,讲起自己爷爷当年如何偷偷给凿渠的上河村人送去半袋救命的干粮。
话音刚落,上河村那边,一个老妪便哭着喊出,她奶奶正是靠着那半袋干粮才活了下来。
第二夜,棚下已挤满了人。
一个上河村的汉子,红着眼眶,讲述他曾祖在凿渠时被巨石砸断了腿,是东溪村的郎中用祖传草药保住了他的命。
故事越讲越多,那些被遗忘在岁月里的恩情,像一颗颗被拂去尘土的珍珠,重新散发出光芒。
说到动情处,一个壮汉猛地将手中的瓦碗砸在地上,发疯似的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嚎啕大哭。
那不是愤怒,是压抑了太久的悔恨。
第三夜,棚下再无叫骂,只有一片沉重的寂静。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那条早已干涸见底的水渠,竟毫无征兆地渗出水来,水位缓缓上涨。
紧接着,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渠水,竟让它在渠边的泥地上倒流,划出了一个巨大而清晰的“和”字!
地脉应情!
众人惊呼跪拜,以为是天道显灵。
而在千里之外的归墟律所,铁头猛地从一张复杂的机械图纸前抬起头,他感受到了那股熟悉而又陌生的地脉波动。
不是天幕!
他瞳孔骤缩,一种惊人的猜想涌上心头。
是林玄!
是他当年种下的那颗林玄草!
历经十年,它的根系网络已经遍布四界,与无数生灵的悲欢离合连接,形成了一条看不见的“情绪记忆链”!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铁头状若疯魔,冲向那座已经许久未曾启动的律炉。
他连夜奋战,将炉内原本用来裁定律法能量的核心阵法拆除,换上了一套他构思已久的全新结构。
炉火重燃,喷出的不再是审判的威压,而是一种温和的共鸣。
他将其命名为,“辩音炉”!
此炉可将激烈争论的声音悉数吸纳,转化为热能储存。
当争论双方情绪平复,它又能将热能逆向释放,将那些怒吼、咆哮,连同声音背后隐藏的委屈、无奈与痛苦,分毫不差地还原出来。
铁头立刻将辩音炉送往东荒。
两位老村长被请到炉前,当他们听着炉中传出的、自己前几日那声嘶力竭的怒吼,以及吼声之下那清晰可闻的、因绝望而颤抖的哭腔时,两个加起来快一百五十岁的老人,再也绷不住了,当场抱头痛哭,像两个走失后重逢的孩子。
苏青竹于归墟闻讯,当即立下新规:“凡涉两地民生之重大律争,皆须先经‘三夜棚议’,而后方可动用律法裁决。”
此令一出,四界震动。
一座座简陋的传声棚,如雨后春笋般在各个城镇村落拔地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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