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漂浮,而是一种响应。
仿佛整个房间化作了一个巨大的共鸣腔体,每一粒尘埃,每一片枯叶,都在响应着一种无形无质,却又无处不在的脉动。
这脉动源自归墟的每一寸土地,源自每一株破土而出的林玄草,它是这个世界浴火重生后,全新的呼吸。
也正是这一年,归墟迎来了史上首次“无导之行”。
延续了千百年的迁徙祭典,在这一代被彻底颠覆,没有了世代相传的向导,没有了描绘安稳旧路的地图。
所有年龄层的孩子被随机打散,组成一支支探险队,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用自己的双脚,去丈量这片既熟悉又陌生的土地,重新绘制属于他们自己的山川脉络。
阿芽所在的队伍,就不幸成了第一批试错者。
一场毫无征兆的暴雨如天河倒灌,瞬间冲垮了他们脚下脆弱的山路。
咆哮的泥石流堵住了前路与后路,将这支由十几个孩子组成的队伍死死困在了一线天的峡谷之中。
恐惧像湿冷的雨水,迅速浸透了每个孩子的心。
哭声和绝望的呼喊在雷鸣中显得微不足道。
一片混乱中,唯有阿芽,那个总是沉默寡言的女孩,一言不发。
她只是走到队伍最前方,将手中那根早已被摩挲得光滑的竹杖,猛地插入身前湿软的泥土里。
孩子们不解地看着她,只见她蹲下身,侧耳贴着竹杖,仿佛在倾听大地的心跳。
片刻后,她抬起头,用手指了指峡谷两侧石壁上顽强生长的林玄草。
孩子们顺着她指引的方向看去,只见那些翠绿的草叶,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微妙角度,齐齐朝一个方向倾斜。
“风……风是从那边吹来的!”一个年长些的男孩最先反应过来。
阿芽摇了摇头,伸出两根手指,比划出一个“水滴”的形状,然后又指了指草叶的末梢。
这一次,一个更小的孩子福至心灵,他死死盯着那些草叶尖端,只见凝聚的雨水正以一种特定的频率滴落。
他忽然失声大喊:“我知道了!不是风!是上游!上游的水压!草叶倾斜的方向,是水流冲击最弱的地方!水滴得越快,说明风越大,风越大,说明另一侧的雨云正在被吹走,上游的积水压力很快就要减小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
孩子们瞬间明白了这套“植物的语言”。
他们不再是束手无策的羔羊,而是成了一群手握解码器的探路者。
他们循着林玄草的“指引”,绕开了一个又一个看似平坦却暗藏激流的死亡陷阱,最终在天黑之前,从一处被茂密植被掩盖的隐秘坡道,成功脱险。
当他们筋疲力尽地回到归墟时,迎接他们的是全村人的欢呼。
每个孩子的草鞋底下,都沾满了厚厚的泥土,那复杂的纹路,仿佛一张张用双脚和智慧亲手绘制出的、独一无二的“活地图”。
几乎在同一时间,归墟的另一场重建也在如火如荼地进行。
被天雷击毁的问台,只剩下了几根焦黑的残柱。
少年首领铁头正带着人修复,却很快面临了最严峻的问题——石料短缺。
“拆了那块无字碑吧!”有人提议,“那玩意儿立在那几百年了,一个字都没有,空占着地方,不如取了石头来修补问台,那才是正事!”
“住口!”铁头一声怒喝,震得所有人噤若寒蝉。
他双目赤红,指着远处那块饱经风霜的巨大石碑,声音嘶哑却无比坚定:“碑可以无字,但不能没有!那是我们所有问题的起点,也是我们所有答案的归宿!没了它,问台修得再高,也只是个空壳子!”
他否决了提议,转而组织众人,去收集历年焚烧旧律卷留下的灰烬。
那曾是束缚归墟千年的枷锁,如今却成了新生的基石。
铁头将这些灰烬与陶粉、草筋混合,制成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新型夯土。
浇筑支柱的那个深夜,所有人都离开后,铁头独自一人,借着月光,用一截锋利的石片,在还未干透的模具内壁上,飞快地刻下了一行小字:此台所承,非神谕,乃百次试错之重。
第二天清晨,灰黑色的夯土彻底凝固,那行字迹被永远地封存在了支柱的核心之中,无人知晓。
铁头摩挲着冰冷坚硬的台柱,心中一片澄明。
他知道,有些规矩,必须藏在看不见的地方,才能真正顶天立地。
而此时,远在西陵琴冢方向,苏青竹正感受着大地的异常。
持续的低频震动从地底深处传来,让她一度以为是昔日被斩断的残存命脉丝在垂死反扑。
她心急如焚地赶赴现场,可眼前的一幕却让她彻底怔住。
震动的源头并非任何邪祟,而是无数新生的林玄草根系!
它们如亿万条不知疲倦的蠕虫,正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穿透坚硬的岩层,缓慢而坚定地重塑着整个地域的地下结构。
更让她感到头皮发麻的是,在某些地脉交汇的节点处,泥土和岩石的裂纹,竟天然形成了一个个类似“问”字的图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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