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缕晨曦刺破归墟上空的薄雾时,阿芽已经推开了学堂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她习惯了早起,习惯了在孩子们到来前,将这里打扫得一尘不染。
昨日那个孤独的夜晚,月光下的无字书仿佛还在眼前,让她心里总牵挂着些什么。
她径直走向那张最靠窗的桌案。
书,还静静地摊开着,和昨夜离开时一模一样。
阿芽拿起书,指尖习惯性地拂过封面,正要合上,动作却猛然一滞。
在封面的内页上,那片曾经空无一物的素白纸张,此刻竟浮现出几行极淡的墨迹。
那颜色比清水略深,像是有人用指尖蘸着清晨的露水写下,又像是一场未醒的梦留下的痕迹。
阿芽凑近了,屏住呼吸,努力辨认。
字迹歪歪扭扭,带着孩童特有的稚气与不安:“我昨天撒谎了,说我懂震音板的原理……其实,其实我只是猜的。先生讲的时候,我睡着了。”
字的末尾,还用同样淡的笔触,画了一个垂着头、看不清面目,却能让人感受到无尽沮丧的小小人形。
原来如此。
阿芽心中那点悬而未决的疑云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柔软的暖意。
她没有去追查这是哪个孩子的“杰作”,更没有声张。
她只是拿起桌上的细炭笔,想了想,将书翻到了崭新的一页,在页脚用同样小、却沉稳有力的字迹写下一句批注:“承认不懂,是懂的第一步。”
做完这一切,她将书轻轻合上,放回原处,仿佛什么也未曾发生。
从那夜起,这本无字书仿佛被注入了灵魂。
每当夜幕降临,学堂空无一人,总会有匿名的身影悄然前来。
有人在书页上写下白日里不敢承认的过错,有人画下荒诞不经的奇思妙想,还有人倾诉对远方亲人的思念。
他们从不署名,墨迹也五花八门,有些是用炭笔匆匆写就,有些是用草汁留下的绿痕,还有些,带着未干的湿意,分明是蘸着泪水或口水一笔一划写成。
这本无字书,在无数沉默的秘密浇灌下,开始真正地“活着”。
而在归墟的另一角,铁头正用粗糙的大手,擦拭着从问台地基深处挖出的那段焦黑琴弦。
弦身扭曲,散发着一股陈旧的焦糊味,所有人都说,这极可能是传说中赤罗大人遗落凡尘的随身之物。
按照规矩,他本该将此物高高供奉在神龛里,让归墟的子民日夜朝拜。
但他没有。
他看着那些眼神狂热、口中念念有词的族人,心中却涌起一股莫名的烦躁。
他想起赤罗大人那震彻天地的琴音,那不是为了让人跪拜,而是为了唤醒灵魂。
于是,在一个黄昏,他悄悄将这段珍贵的琴弦交给了几个在泥地里打滚的顽童,只说了一句:“试试看,能不能让它再响起来。”
孩子们视若珍宝,轮番上阵。
他们用指甲弹,用石片刮,用牙齿咬,发出的却只是“嗡嗡”的死气沉沉的杂音,不成半点曲调。
孩子们的热情一天天消退,最后,只剩下一个天生聋耳的少年还固执地守着它。
最后一夜,万籁俱寂。
那聋耳少年没有再试图去“弹”,而是将整个手掌紧紧贴在琴弦上,用另一只手轻轻拨动。
他听不见,却能感受到那最细微的震动,如同大地的脉搏。
一下,两下……震动的频率在他掌心汇聚成一种奇特的节奏。
他闭上眼,仿佛整个世界都消失了,只剩下掌心那断断续续、却充满生命力的颤抖。
他竟凭着这股震动,摸索出了一段破碎而古老的旋律。
其他孩子被吸引过来,他们用掏空的陶哨模仿高音,用绷紧的兽皮模仿鼓点,用长短不一的竹管模仿和声。
在这片废墟之上,他们合奏出了一支从未有人听过的“哑音谱”。
铁头一直躲在不远处的黑暗里,听完了整首曲子。
他没有现身,没有夸奖,只是在孩子们欢呼着散去后,默默走上前,捡起那段琴弦。
他将其重新埋回了问台的地基深处,只在最上层的夯土中,用力压入了一块他早已准备好的陶片。
陶片上刻着一行字:“听不见的,也在响。”
几乎是同一时间,远在南岭的苏青竹正进行着例行的夜巡。
她此行的目的地,是那块象征着玄门旧规的无字碑。
月华如水,碑身在夜色中如同一位沉默的巨人。
忽然,她的目光被碑底的一抹异动吸引。
碑脚的泥土微微松动,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努力地破土而出。
苏青竹蹲下身,借着月光细细察看。
那是一株她从未在任何典籍中见过的林玄草变种。
它的叶片薄如蝉翼,叶脉晶莹剔透,几乎完全透明。
最奇异的是,当她凝神望去,竟发现叶肉之中,有无数细小的文字如水流般缓缓浮现、变幻。
她屏住呼吸,观察了整整一夜。
她发现那些文字并非固定的内容,而是会随着周围环境的变化而变化。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