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的微光刺破薄雾,为每一块无字碑镀上了一层流动的金边。
苏青竹站在碑林中央,指尖那缕源自林玄心境的安宁,如同一颗定海神针,让她在整个世界即将沸腾的前夜,找到了唯一的平静。
她不再沉湎于过去,而是将那份宁静化为行动的勇气。
她深吸一口气,含住清冽的泉水,猛地喷向身前最高大的一块石碑。
水雾在初生的阳光下折射出七彩虹光,氤氲之间,光滑如镜的碑面上,一行行反向的文字如同从水底浮起,清晰无比:“你们的声音,就是新的共鸣值。”
字迹如同水汽一般,在阳光下迅速蒸发,消散无踪。
苏青竹眼中再无迷惘,她从怀中取出一把饱满的迟应草种子,扬手撒向四方。
种子在空中划出金色的轨迹,落入碑林湿润的土壤之中。
“不必再等谁归来,”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块石碑,传入这片土地的深处,“从现在起,每一句发自内心的真话,都是重启世界的指令。”
话音刚落,整片碑林仿佛听懂了她的宣言。
刚刚播下的种子瞬间生根发芽,与原有的林玄草交织在一起,掀起一片碧绿的草浪。
那草浪起伏的沙沙声,宛如亿万人的低语汇成的海潮,充满了肯定的力量。
苏青竹转身,决然离去,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她未曾察觉,在她身后,一株刚刚破土的迟应草嫩叶上,水珠微光一闪,竟短暂地映出了一个截然不同的画面——许多年后一个寂静的夜晚,她独自坐在这块碑前,对着空无一物的石碑低声诉说着什么,脸上带着无人能解的疲惫与孤寂。
那是一段尚未发生的记忆,一个早已被注定的未来。
与此同时,远在东荒的铁匠铺里,铁头收到了一封奇特的“炭封信”。
那根本不是信,而是一片被烧得焦黑的哑铜片,边缘还沾着些许无法辨认的草木灰烬。
他那双能分辨万千金属的手,只轻轻一捻,就从那灰烬中嗅到了一丝独属于林玄的气息。
他不动声色地将铜片浸入清水,洗去表面的污秽。
就在铜片完全浸没的瞬间,他的颅内猛地一阵嗡鸣,一段强而有力的节奏凭空浮现:七次急促的短震,紧接着是三息死寂般的长停。
是他!
是当年他和林玄在废墟里为了测试心磬极限而胡乱发明的“坏钟谱”!
这独特的频率,正是其中被命名为“沉默增长曲线”的峰值!
那代表着在最极致的压抑之后,力量将以几何级数疯狂增长的临界点!
铁头眼中精光爆射,但他没有对任何人言语,只是默默地将那片哑铜片投入了熊熊燃烧的无型炉中。
赤红的火焰舔舐着铜片,没有将其熔化,反而像是剥离杂质的净化之火。
片刻之后,火焰的颜色骤然转变,一缕刺目的银光从炉火中被硬生生析出,如同一滴水银,滴落在地,瞬间凝固成形。
那是一枚只有巴掌大小的问钟模型,造型古朴,却遍布裂纹,最致命的是,它的钟舌早已残缺不全。
铁头小心翼翼地将其捧起,入手冰凉,却仿佛带着千钧之重。
他没有去敲击,也没有去摇晃,只是将它凑到嘴边,对着那残破的钟口,轻轻吹了一口气。
“你已经说完了你该说的,”他低声自语,像是在对一个老友道别,“剩下的,就留给世人自己去听见吧。”
那一夜,归墟边缘的一个小村落里,一位守寡多年的老人从梦中惊醒,泪流满面。
她梦见自己年幼的儿子在村口敲打着一口无声的大钟,无论如何用力,都发不出半点声响。
可就在她焦急万分之时,耳边却清晰地听到了自己早已过世的母亲,用最温柔的声音呼唤着她的乳名。
而在归墟的另一端,阿芽正带着几个孩子在村口的老树下识字。
她手中的《忘传》抄本,不知何时起,开始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清晨巡视时,一阵微风吹过,那本由她亲手抄录的册子竟自动翻到了空白的一页。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淡墨色的字迹如同鬼魅般自行浮现:“昔有风过人间,无人知其名,亦无人不知其意。后来,人学会了在黑暗中开口,于是风有了形状。”
村民们视若神迹,争相传抄。
然而,奇异的事情发生了,抄写出来的内容竟会根据抄写者内心的想法而自发变异。
有人在“风”的后面添上了“是林玄”,那字迹便会加深;有人则固执地将其改为“风不是任何人”,那墨迹也同样清晰。
阿芽看着这混乱而又充满生机的一幕,忽然笑了。
她明白了,《忘传》早已不是那本固定的册子,它活了,活在每一个敢于思考、敢于说话的人唇齿之间。
当夜,一片枯黄的林玄草叶被风吹入火塘。
在即将化为灰烬的瞬间,草叶中心猛地亮起一簇微光,灰烬中竟析出了一个闪亮的符号,那形状,赫然是“开始”两个字的倒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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