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骤然一变。
在沈芷安眼前,原本延展的命河长流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混沌。
没有天,没有地。
没有昼夜交替,也没有五行气息。
一切仿佛被抽空,归于最初的浑浑噩噩。
脚下没有落点,四周没有参照,连时间也失去了意义。
沈芷安仿佛被投放进了亘古未开的世界,一息,便像度过了万年;转眼,又似只有刹那。
她猛地握紧了手中的长剑,剑刃在此间也失去了锋芒,连剑意都无法凝聚。
——这是命河第四关,“混沌”。
清和宗太上长老曾言:混沌是天地初生之前的状态,阴阳未分,五行不显,因果不成。任何踏入者,若不能在此境中守住“自我”,便会被彻底湮灭,连痕迹都不会留下。
沈芷安心神一震,耳畔却响起一阵低沉的呢喃,似无数人同时低语:
“归来吧……放弃吧……你走的路,终究是错的……”
声音不大,却如蛊虫般钻入耳骨,让人心神恍惚。
下一瞬,她眼前忽然浮现出一幅画面。
那是一座平凡的山门,溪水潺潺,晨雾氤氲。她正身着清和宗的青衣弟子服,执着扫帚在山道上打扫。身边是同门们的嬉笑声,有师姐递来热茶,有师兄唤她去修炼。
那一刻,日子安宁,岁月静好。
没有劫难,没有痛苦,没有血火与牺牲。
沈芷安怔怔望着那幅画,心底忽然涌上一股久违的平静。若不是走上这条逆命之路,她或许真的能像幻象中的自己那样,平凡而安乐地度过一生。
然而,平静只维持了片刻,她心底深处猛然涌上一股痛意。
她看见幻象之外的回忆:
洛长风的笑与血;
清和宗弟子们倒在尸山血海中的呼喊;
九州百姓在劫火之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惨状。
若她真的选择了那样的安稳,所有的人……都只能沉沦于劫数之下。
幻象骤然震荡,声音再度传来:
“值得吗?
你所承受的痛苦,你所失去的亲人,你所逆行的寿命……这一切,值得吗?”
沈芷安心神一颤。
她不是没有想过。
多少个夜晚,她在血与泪中怀疑过自己。
多少次,她在劫火之中看着尸骨成山,几乎觉得一切努力都是虚妄。
可此刻,她咬紧牙关,声音从喉间艰难吐出:
“我不能退。若连我也放弃,谁能与劫主争锋?谁能护九州黎民?”
话音落下,她手中长剑忽然亮起一道微光,仿佛从无边混沌中硬生生劈出一道痕迹。
幻象瞬间破碎,虚假的清和宗、虚假的平凡安乐,尽数崩塌,化作点点虚无消散。
沈芷安胸口剧痛,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整个人摇摇欲坠。
她知道,自己只是破去了第一重幻境。真正的混沌试炼,才刚刚开始。
……
天地再度摇曳。
四周,灰蒙蒙的气流翻滚,凝聚成无数奇异的影子。它们没有面孔,没有形体,却带着无比熟悉的气息——那是她未来可能遭遇的无数劫难。
有一尊高坐天上的冷漠身影,俯瞰众生。
有一条吞噬天地的血龙,口吐业火。
还有洛长风倒在她怀中,眼神温柔却逐渐暗淡。
这些影子张牙舞爪,齐齐向她扑来。
沈芷安下意识挥剑,却发现剑刃每斩下一只影子,她的寿元便会被削去一分。
她脸色骤变。
这些混沌生灵,竟是由她未来可能的“劫难”凝聚而成!斩杀它们,便等于亲手削去自己未来的岁月!
“不能硬斩……”她低声喃喃,心中急速思索。
影子们越来越近,呼吸之间,便要将她彻底吞没。
危急关头,她忽然明悟。
混沌不是毁灭,而是孕育。这里的“劫难”并非要她抹去,而是要她承受、驭服。
她忽地收剑,反而放开了身躯,任由那些影子扑入体内。
剧痛瞬间席卷全身,她感觉仿佛有无数利刃从内脏穿过,神魂都在崩裂。
可她咬紧牙关,死死守住一念:
——我就是我,沈芷安!
——我不会被混沌吞没!
——所有劫难,皆是我道的一部分!
轰!
刹那间,剑意暴涨,竟在混沌之中开出一道璀璨的道痕!
影子们不再挣扎,而是纷纷化作光点,归附于她体内,融入她的剑道之中。
沈芷安长剑指前,目光坚定如铁。
她终于在混沌中,立下了自己的秩序。
然而,远方仍有更深的灰雾在翻滚,一颗宛若心脏的核心,正以沉重的律动向她传来压迫。
混沌之核……正在呼唤她。
沈芷安擦去嘴角的血迹,目光坚毅无比。
“无论前方还有什么,我都绝不退。”
她一步踏向深处,混沌随之颤抖。
命河第四关,真正的试炼,才刚刚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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