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南山的晨露比百草谷更凉些,落在七叶一枝花的花瓣上,凝成颗颗冰珠,像上师药经里画的“玉露凝魂”。林辰蹲在窑址边,看着雪团用爪子扒开陶土,露出块埋在底下的青石板——板上刻着幅模糊的画,是个戴斗笠的老者牵着个少年,旁边卧着只白狐,远处的竹篓里插着株紫苏,正是上师和少年时的阿默。
“这是上师画的?”林辰的指尖抚过石板上的刻痕,边缘已被风雨磨得光滑,却仍能看出落笔时的温柔。
阿默从竹林里走来,手里拿着片带着晨露的竹叶,归一剑的剑穗上沾着几缕竹丝。“是我十二岁那年,上师刻的,”他的声音里带着点怀念,“那天我刚学会编第一个‘人’字篓,上师说要把这日子刻在石头上,等我老了,还能回来看看。”他蹲下身,雪团立刻蹭到他膝头,尾巴扫过石板上的白狐画像,像在跟过去的自己打招呼。
林辰突然注意到,石板角落刻着行极小的字:“药香不散,故人不远。”他的心轻轻一颤,抬头看向阿默,见对方正望着远处的佛峰,晨光落在他侧脸,像上师画里走出来的人。
“上师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们会回来?”
阿默回头时,眼里的光比露水珠还亮:“他说过,终南山的风记事儿,你走的时候带了什么气,回来时它就会把什么带回来——你闻,这风里是不是有百草谷的薄荷香?”
林辰用力吸了口气,果然闻到风里混着股熟悉的清苦,像暖房里晒了半干的薄荷绒。他低头看着石板上的画,突然觉得上师从未离开,就藏在这风里,这露里,这雪团的尾巴尖上,等着他们回来续完那未竟的竹篓。
上午,雪团带着他们往山深处走。白狐的脚印踩在露水上,留下串小小的梅花印,引着他们穿过片松林,来到处隐蔽的山泉边。泉水清得能看见水底的鹅卵石,石缝里长着丛“紫心兰”,花瓣边缘的金边比百草谷的更亮,像被佛峰的光镀过。
“上师说这泉叫‘洗药泉’,”阿默掬起一捧水,冰凉的泉水里映着他的影子,“他采药回来,总在这里洗药草,说泉水能洗掉药上的戾气,留着纯善的气。”他指着泉边的石头,上面有圈圈浅痕,“这是他捣药时磨的,你看这弧度,跟你药碾子的纹路有点像。”
林辰摸着石头上的痕,突然想起自己在百草谷捣药时,阿默总说他的力道太急,该像上师这样,慢慢来,让药草在石臼里“说说话”。他舀起泉水往竹篓里倒,水顺着篓底的缺口漏下去,在地上晕开片湿痕,像朵正在绽放的花。
“雪团小时候总在这里玩水,”阿默看着白狐把爪子伸进泉水,溅起的水珠落在归一剑的剑穗上,“上师说它是‘水做的狐狸’,离了泉就蔫,跟你离了药碾子就手痒一个样。”
林辰被他逗笑了,却觉得这比喻里藏着温柔。他把竹篓浸在泉水里,看着水从篾缝里漏出来,突然明白上师为什么要留个缺口——不是为了漏,是为了让里面的东西和外面的世界连着气,像他和阿默,像百草谷和终南山,从来都不是分开的。
午时的太阳晒得松林发烫,他们在泉边的青石上歇脚。阿默从行囊里拿出干粮,是周鹤叔烤的芝麻饼,雪团立刻凑过来,用头蹭他的手腕要饼吃。林辰则翻开《终南药经》,在泉边的石头上摊开,阳光透过松针落在书页上,把上师的插画照得发亮。
“你看这页,”林辰指着幅画,上面是只竹篓漂在泉水里,篓里的药草正往水里冒绿气,“上师说,用洗药泉的水泡紫心兰种子,能让金边更艳,我们要不要试试?”
阿默立刻点头,从竹篓里拿出包紫心兰种子,撒在个空陶碗里,倒上泉水。种子在水里轻轻晃,很快就有层淡绿的气冒出来,像上师画里的样子。雪团好奇地伸头去看,鼻尖碰着水面,溅起的水珠落在书页上,晕开了“紫心兰喜泉”四个字。
“上师画这画的时候,雪团肯定也在捣乱,”林辰笑着擦掉书页上的水痕,“你看这字旁边有个小爪印,跟雪团的爪子一模一样。”
阿默看着那爪印,突然笑出声:“那天它把砚台打翻了,墨汁溅了上师一袖子,上师边擦边笑,说‘雪团也想画两笔’,就真的握着它的爪子在纸上印了个印。”他的指尖拂过爪印,“你看这力道,跟它刚才碰泉水时一模一样,一点没变。”
林辰的心跳突然慢了些,他看着那爪印,看着雪团的尾巴,看着阿默眼里的笑,突然觉得时间好像在这里停住了,上师的墨香,当年的爪印,此刻的泉水,都融在了一起,成了幅不会褪色的画。
下午,雪团引着他们来到片竹林,竹下堆着堆编了一半的竹篓,篾片上还留着上师的指痕。阿默拿起只未完成的篓子,竹篾在他手里轻轻一弯,正好接上了上师没编完的“天”字。
“上师编这篓子时,肯定是突然想起什么事,”阿默的指尖顺着篾片游走,“你看这结,收得很急,像听到了雪团的叫声,急着去看它是不是又偷了药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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