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这天,百草谷的露水能映出人影。林辰蹲在药圃边,看沈念给七叶一枝花分株,少年的手指被根茎的细毛刺得发红,却学得认真——这是他跟着林辰学药的第三个春天,从最初把蒲公英当杂草拔掉,到如今能准确说出“七叶一枝花喜阴湿,忌强光”,身上的药草味早已盖过了少年人的汗味。
“根须不能扯太狠。”林辰伸手,轻轻拨开缠绕的须根,“这药性子烈,根断了药效会散,就像人的心脉,断了难续。”
沈念点头,鼻尖沾着泥土:“林辰哥,你说当年太医院的人,是不是也这样分药?”他手里的七叶一枝花,正是用林文渊留下的老根培育的,三年才长这么点,比别处的药苗更显珍贵。
林辰笑了,指尖划过叶片上的纹路——这纹路像极了他梦里见过的“叶脉标本”,只是更鲜活,带着晨露的润气。“或许吧。”他想起七皇子送来的《宫廷医案补遗》,其中一页画着太医院的药圃,分药的手法与他此刻的动作几乎一致,“医者的手,古今都是一样的。”
暖房的门被推开,阿默端着两碗药茶走进来,归一剑的剑穗在晨光里晃出细碎的光。“李太医的信。”他把茶碗放在石桌上,“说七皇子的铅毒已清,下月带太医署的学生来谷里见习,想学‘草木共生’的法子。”
林辰接过信,信纸边缘还沾着点药渣,是他教的“紫苏配陈皮”方子的味道。“他们肯放下身段来学民间法子,不容易。”
“是你那‘现代注解’起了作用。”阿默挑眉,指的是林辰在医案空白处写的“植物协同效应”——他用“七叶一枝花与紫心兰同栽,可驱虫”的实例,解释了古人“药草相护”的智慧。
沈念凑过来看信,突然拍手:“那我可以教他们打弹弓吗?上次七皇子的侍卫说,宫里的孩子连鸟都没见过。”
林辰敲了敲他的额头:“教他们认药草,比打弹弓有用。”
少年吐了吐舌头,继续分药。晨光穿过暖房的窗棂,落在三人身上,像层薄纱——这画面,与林辰梦里实验室的灯光、显微镜下的细胞,竟有种奇异的重合,仿佛两世的时光在此刻拧成了一股绳,一头拴着过去,一头牵着将来。
七皇子带着学生来的那天,百草谷飘着细雨。二十多个穿太医院制服的年轻人,背着药箱站在谷口,拘谨得像群刚入学的孩子。为首的七皇子穿了身素色常服,腰间挂着林辰送的“宸”字玉佩,见了林辰,拱手笑道:“林兄,我带‘药苗’来了,还望多指教。”
“殿下客气。”林辰回礼,“谷里的药草比宫里的野,怕委屈了太医院的高徒。”
“野才好。”七皇子目光扫过药圃,“父皇常说‘太医署的药太娇,经不住民间的风雨’。这次来,就是想让他们看看,药草在泥里怎么扎根,在雨里怎么活。”
学生们的第一课,是跟着沈念去采薄荷。少年提着竹篓走在前面,脚步轻快:“薄荷要采叶,留三分茎,不然明年长不出来。”他弯腰掐叶的动作,带着股野劲,与太医院学生们小心翼翼的样子形成对比。
有个戴眼镜的学生(林辰后来知道他叫赵砚,是翰林学士之子,因体弱被送进太医署),蹲在地上看薄荷茎上的绒毛,突然问:“林先生,您说薄荷能散风热,可《本草》里说‘味辛性凉’,为何与菊花同泡,反而更暖?”
林辰想起梦里的“中药配伍原理”,笑答:“辛凉之药,遇苦寒之菊,会收敛其烈,就像烈火遇清泉,温凉相济。这不是冲突,是调和。”
赵砚若有所思,在本子上记下:“薄荷配菊花,辛凉转温,可治风寒初起。”
七皇子站在一旁,看着学生们围在林辰身边问东问西,突然对阿默道:“林兄身上有种气,像终南山的松树,看着静,根扎得深。”
阿默擦拭着归一剑,剑穗上的珍珠映着雨丝:“他只是守着本心。”
午后雨停了,林辰带众人去看“共生圃”——七叶一枝花与紫心兰同栽,驱虫效果比单独种植好三成;紫苏与薄荷间种,叶片更厚实。这些都是林辰结合“现代植物学”改良的种法,却用古人能懂的话解释:“万物相护,就像人要结伴而行。”
学生们听得入迷,赵砚突然指着一株叶尖发黄的七叶一枝花:“这株为何病了?”
林辰拨开根部的土,露出几条白色线虫:“生了根虫。寻常法子是灌药,我用的是‘以虫治虫’——埋几只蜕壳的蝉,线虫会被吸引,等它们聚过来,再用石灰杀。”
“这法子比宫里的‘鹤顶红’温和。”七皇子赞道,“林兄总能把狠事做得像春风。”
林辰想起梦里解剖台上的手术刀,语气轻了些:“治病和杀人,本就是一念之间。药能救人,也能杀人,关键看怎么用。”
学生们在谷里住了半月,渐渐褪去了宫廷的娇气。赵砚学会了在雨里采药,裤脚沾满泥也不在意;有个叫苏眉的女学生,起初怕虫,后来能亲手抓蟋蟀喂鸡(林辰说“鸡粪能肥田”);七皇子则跟着林辰编竹篓,手指被篾片划破,只简单包了布,继续学——他说“这伤比宫里的锦衣玉食实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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