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的百草谷像是被泼了桶绿颜料,药圃里的当归抽了嫩红的芽,白术顶破了冻土,连石缝里都钻出几株倔强的蒲公英。林辰蹲在圃边给幼苗浇水,指尖刚触到湿润的泥土,就听身后传来沈念的惊呼——
“林辰哥!你快看!”少年举着本泛黄的册子冲过来,纸页被风掀得哗哗响,“周鹤叔整理旧物时翻出来的,好像是……药宗的老账簿!”
林辰直起身,接过册子。封皮早没了边角,上面用毛笔写着“药宗收支录·庚辰年”,墨迹晕开了些,却能看出笔锋的沉稳。他翻开第一页,瞳孔猛地一缩——那字迹,与他藏在枕下的母亲手札一模一样。
“这是……”他指尖抚过“当归三钱、黄芪五钱”的记录,喉结动了动,“我娘的字。”
沈念凑过来看,指着页脚的小注:“你看这个!‘辰儿今日学认药,把甘草当黄芪,哭了半盏茶’——辰儿是你吗?你小时候好可爱!”
林辰没理会少年的调侃,指尖飞快地往后翻。账簿里记着某年某月采了多少斤金银花,换了多少匹布;某月给山下张婶治风寒,收了半袋红薯;甚至有一页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小人,旁边写着“辰儿画的药神,像个胖团子”。
周鹤叔拄着拐杖过来,见了册子叹气:“这是你娘当年管账时记的,后来药宗出事,就混在旧书堆里了。你娘啊,最疼你,记药名时总在你名字旁边画小圈圈。”
林辰翻到最后一页,停在一行字上:“辰儿满周岁,抓周抓了药杵,他爹说……”后面的字被水渍晕得看不清,只留下个模糊的“好”字。他指尖按在那团水渍上,像按住了多年前母亲落笔时的温度。
“原来你小时候还哭鼻子啊。”沈念笑得直不起腰,被林辰敲了下脑袋才消停,却又指着账簿上的“换布记录”眼睛发亮,“哎?这里说用薄荷换了匹蓝布,说是给你做新衣裳——这布后来做成衣裳了吗?”
“做了,”林辰声音有些哑,“穿到领口磨破,我娘还补了三次。”他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转身往暖房跑,“我房里好像还压着块同款的布,当年没舍得用。”
沈念和周鹤叔跟过去,就见林辰从樟木箱底层翻出个蓝布包,打开一看,果然是块靛蓝色的粗布,边角整整齐齐,还带着淡淡的薄荷香。
“难怪你总穿蓝色衣裳,”沈念恍然大悟,“是念旧啊!”
林辰没否认,指尖抚过布面的纹路——当年母亲就是用这布给她缝了件小褂子,他穿着在药圃里跑,摔了跤就趴在母亲膝头哭,母亲边给伤口涂薄荷膏,边笑他“比蒲公英还不经摔”。
周鹤叔看着布,忽然道:“你娘当年总说,这布染得好,像你爹染的那缸靛蓝。”
“我爹?”林辰抬头,这是他第一次从周鹤叔嘴里听到“爹”的具体细节,“他也会染布?”
“何止会染布,”周鹤叔眯眼笑,“你爹是江南有名的染匠,当年为了追你娘,带着染缸住进了药宗后山,说要给她染出天下所有颜色的布。”
账簿里突然掉出张纸条,林辰捡起来,上面是父亲的字,笔锋张扬:“阿婉要的月白色,染坏了三缸,终于成了。”字迹旁边画着个哭脸小人,旁边标着“阿婉气鼓鼓”。
沈念凑过来:“阿婉是你娘吧?你爹好宠她!”
林辰捏着纸条,忽然想起母亲手札里的话:“你爹染的布,比天边的云还好看。”原来不是夸张——那月白色的布,后来做成了母亲最爱的那件披风,他小时候总抢着披,被父亲追着打屁股。
暖房外传来马蹄声,阿默牵着马站在门口,马鞍上挂着个藤筐,里面装着堆毛茸茸的东西。“关外送来的,”他把筐子卸下来,“雷大叔说这东西治风湿最好,让你收着。”
筐里是堆晒干的雪莲花,花瓣上还沾着点未化的雪,透着清冽的香。林辰刚要道谢,就见阿默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打开是本更破旧的册子,纸页都卷了边。
“雷大叔让我带给你,说这是当年药宗的‘炮制秘录’,他爹当年从火里抢出来的。”阿默挠挠头,“他说你看了就知道,你娘当年怎么把他爹‘骗’进药宗的。”
沈念抢过册子翻开,突然笑喷:“哈哈!雷大叔他爹当年是猎户,你娘说给他治腿伤,结果把他‘骗’来种药,种了一辈子!”
林辰凑过去,见首页写着“雷老栓,猎户,入药宗种独活,因腿伤,实则被阿婉诓来,需每日浇三次水,否则拔了他的独活”,后面还画着个龇牙咧嘴的小人,旁边标着“老栓骂骂咧咧浇水图”。
周鹤叔凑过来看,指着某页道:“你看你娘这性子,跟你一样!雷老栓当年总说要跑,结果被你娘用‘独活长势’拿捏了一辈子,最后还说种药比打猎踏实。”
林辰翻到后面,见雷大叔的字迹:“我爹说,你娘是神医,骗得他心甘情愿。”后面跟着行小字,“我娘说,当年若不是你娘拦着,我爹早把药圃掀了——还是你娘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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