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砸在地下囚牢听不见的地面上,却仿佛将整个世界的重量都压在了这片钢筋水泥的坟墓之上。
B7控制井的传感器面板上,一个红色的数字悄然跳动,最终定格——湿度:92%。
冰冷的合金门第二次为林晚秋滑开。
押送她的守卫面无表情,但握着电击棍的手指却因潮湿的空气而显得有些黏腻。
他们再次将她押往B7控制井。
路过那条狭长的观察廊,林晚秋的目光几乎是本能地投向第三个水槽舱。
这一次,舱内的景象让她心脏骤停。
林小满不再是安静蜷缩的姿态,她的身体正不受控制地轻微抽搐,双眼圆睁,黑色的瞳孔在幽蓝的液体中缩成了一个针尖。
紧接着,连接她太阳穴的导线周围,数据监测仪的屏幕上,代表脑波的曲线疯狂地扭曲、攀升,爆发出一片刺目的红色警报。
系统在伤害她!
林晚秋瞬间明白了:女孩的恐慌和痛苦,正在通过某种方式冲击着这个以活体神经网络为基础的系统。
她的情绪波动,就是干扰信号!
“等一下。”林晚秋的脚步蓦地停住,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
守卫皱眉,但还是停下了。
林晚秋将脸贴近冰冷的防弹玻璃,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嘈杂,她的视线穿透那片幽暗的液体,牢牢锁住女孩惊恐的眼睛。
她的声音放得极轻,柔和得像是在讲述一个遥远的睡前故事。
“你还记得山楂糖吗?”
那句话如同一枚最精准的钥匙,瞬间开启了尘封的记忆之门。
那是她童年唯一一次,因为嘴馋,偷偷拿了父亲放在书桌上准备捐给希望小学的十块钱,去买了巷口老爷爷卖的山楂糖。
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品尝到罪恶与甜蜜交织的味道,也是她作为“林振山的女儿”,内心深处最隐秘的一道伤疤。
玻璃另一侧,林小满剧烈的颤抖奇迹般地平复了。
她那空洞的眼神里,有什么东西正在缓慢聚焦,像是失焦的镜头终于找到了画面。
一滴眼泪,挣脱了眼眶,在幽蓝的液体中拉出一条长长的、晶莹的轨迹,缓缓滑落。
几乎在同一瞬间,监测仪上的红色警报非但没有解除,反而变得更加尖锐。
一行新的数据流以最高权限被置顶:【高价值情感记忆源被触发,样本稀有度S+,启动深度采集模式,功率提升至150%。】
林晚秋垂下眼眸,用长长的睫毛掩去唇边那一抹冰冷而决绝的笑意。
她猜对了。
她们的血缘,她们共通的、源自同一个基因模板的愧疚与痛苦,正在成为撕裂这座伪善之塔最锋利的武器。
控制井内,空气因高负荷运转的设备而灼热。
镜面亲自站在控制台前,他标志性的金属面具在跳跃的电弧光下,反射出冷酷的光。
“最后一次校准。”他的声音通过变声器传出,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成功之后,青禾镇所有居民的意识样本将被提取、归档,成为新秩序的基石。”
他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侧过头。
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他抬手扶了一下金属面具的边缘,一个极其细微的动作。
但林晚秋的“真实之眼”,却在那零点几秒的瞬间,穿透了冰冷的合金,清晰地“看”到他颈侧那根主动脉的跳动频率,陡然加快了17%。
那不是兴奋或紧张,而是一种因剧烈对抗而产生的痉挛性搏动,像是一头被无形锁链束缚的野兽,在徒劳地挣扎。
她心中一动:他也快撑不住了。
这个作为陈世昌完美复制品的“镜面”,他的人性正在与被植入的“秩序高于一切”的指令,进行着最后惨烈的厮杀。
她接过操作台,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快跳跃,假装在调试繁复的参数。
但在无人注意的视角死角,她的左手悄悄调出了一个半透明的悬浮窗口。
窗口里,正是苏瑶冒死送出的那张画在餐巾纸上的B7区水管走向图。
她将这张简陋的手绘图与陆承宇留下的“双循环减震系统”设计图,在脑海中飞速进行三维叠加、比对。
无数的线条、节点、管道在她的意识里交错、重组。
找到了!
第七纵梁,那根从她父亲办公室地基延伸下来的主梁,它的核心交汇点,就在她脚下这片区域的C12检修口正下方。
而那里,不多不少,恰好是整栋廉政公寓消防喷淋系统的主控阀门所在地!
陆承宇,你这个疯子。
你竟是把整栋楼的消防系统,设计成了引爆这座坟墓的雷管。
返程途中,例行的搜身程序启动。
在守卫冰冷的手套即将探向她腰间的前一秒,林晚秋猛地弯下腰,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烈咳嗽。
她提前将那枚藏在鞋跟里的绝缘片吐出,一直用舌头死死抵在上颚。
此刻,她顺着咳嗽的动作,仿佛控制不住般地低头干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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