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与铁轨的每一次撞击,都像一声沉闷的叩问,敲在林晚秋的心上。
她没有买票,像一缕幽魂,趁着两名乘务员在站台尽头交接班、视线交错的一秒钟空隙,从一节车厢的尾门悄然滑入。
真实之眼早已捕捉到他们交换的那个隐晦眼色,以及售票窗口前那块“系统故障,暂停售票”的牌子下,工作人员飞速敲击键盘为某个特定账号预留座位的动作。
这趟挂着公共交通编号的绿皮慢车,根本不向公众开放,它是一条被私有化的血脉。
她缩在两节车厢连接处一个无人问津的硬座上,将那只半旧的帆布背包紧紧压在身下,仿佛那是她唯一的锚。
低头,借着昏暗的光线整理着鞋垫,指尖若有若无地抚过夹层里那份报告复印件的边缘。
纸张上有一道极细微的折痕,那是她撤离前夜,用自己皮肤的温度将封口的胶水一点点软化,把这份要命的文件紧贴在内衣夹层时,身体无意识蜷缩留下的印记。
窗外的雾气像是凝固的牛奶,缓缓擦过生锈的车体。
一片剥落的油漆下,隐约露出几个更陈旧的字——“扶贫物资运输线”。
而此刻,覆盖其上的,是斑驳的“宏远专列”四个大字。
一个曾经承载着希望的名字,被另一个象征着欲望的名字所吞噬,就像这片土地上正在发生的一切。
车厢里人不多,稀稀拉拉坐着十几个面无表情的男人,穿着统一的深色夹克,与其说是乘客,不如说更像是押运员。
一个戴着金丝眼镜、气质斯文的中年男人从前面的车厢走了过来。
他穿着一套看似沉静的制服,但肩章的位置却只有两个空洞的线孔,像是被刻意扯掉了。
他自我介绍是随车安全员,声音温和,眼神却像手术刀一样锐利。
他的目光在车厢里缓缓扫过,最终,在林晚秋的脚边停留了超过两秒。
她的那双布鞋,鞋帮上还沾着昨夜雨后未干的红褐色黏土。
那是岭口村独有的土质,黏稠,且带着一股淡淡的铁锈味。
林晚秋的心跳没有丝毫紊乱。
她像是被空气中的寒意侵染,恰到好处地低下头,发出一连串压抑的咳嗽。
紧接着,她从背包侧袋里摸出一个白色的小药瓶,倒出两粒胶囊,看也不看就和着冷水吞了下去。
做完这一切,她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被汗浸得有些发皱的收据,随手放在面前的小桌板上。
那是一张村卫生所的手写收据,字迹模仿得惟妙惟肖,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输液三次”,金额是一个对普通村民而言不算小的数字。
安全员走了过来,很自然地拿起那张收据,微笑着说:“姑娘,身体不舒服?外面风大,当心着凉。”他的指腹看似随意地在收据背面摩挲了一下,像是在检查是否藏有夹层或密写。
真实之眼告诉林晚秋,在那零点五秒的触碰里,他的心率有一次微小的、因专注而产生的峰值。
一无所获。
他放下收据,镜片后的目光恢复了温和,转身走向了下一节车厢。
林晚秋垂下眼帘,看似在闭目养神,实则将全部感官提升到了极致。
列车驶入一片漫长的无人区,窗外只剩下呼啸的风和倒退的枯树。
突然,广播里滋啦作响的音乐戛然而止,车厢顶部的灯光开始疯狂闪烁,忽明忽暗。
六名身穿蓝色工装、肌肉贲起的大汉,人手一根闪着电弧的黑色短棍,从相邻的车厢连接处涌了过来,动作整齐划一,目标明确。
“查票!所有无票人员,跟我们走一趟!”为首的刀疤脸男人吼道,声音在半明半暗的车厢里显得格外狰狞。
林晚秋没有等他们走近。
她迅速解开了束发的黑色发绳,在自己的左手手腕上,不紧不慢地缠绕了一圈半。
这是她和陈秘书在一次次模拟推演中约定的最高级别暗号——“遭遇劫持,按B计划执行”。
然后,她主动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举起双手,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慌乱和一丝乡下人的怯懦:“大哥,我……我是漏买了票,我补,我马上补!”
刀疤脸冷笑一声,逼近过来:“补?你坐的这趟车,补票可不是给钱那么简单。”
话音未落,林晚秋脚下似乎被什么绊了一下,整个人猛地向侧方踉跄跌去,身体重重撞在车厢内壁的储物柜上。
“哗啦——”
一整箱备用的玻璃灯泡从柜顶滑落,在地上砸得粉碎。
清脆的碎裂声像一声号令,在所有人的注意力被吸引的瞬间,林晚秋已经蜷缩身体,如一只狸猫般顺势滚进了座椅下方那条狭窄的检修通道空隙里。
她的动作快如闪电,在滚入的最后一刻,右手准确无误地拔掉了列车紧急制动阀上那枚小小的保险销。
她没有拉动阀门。
这个保险销本身就是信号。
一旦被拔除,不会触发刺耳的紧急制动,但后台的中央控制系统会立刻收到一个无法被屏蔽的“一级设备异常”警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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