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包裹着苏雅残存的意识。心口那个被生生挖去的空洞,是这片虚无中最尖锐的坐标,每一次微弱的意识波动都带来彻骨的寒风。肉身的剧痛、灵魂的撕裂感都已模糊,唯有这贯穿心房的冰冷与失落,清晰得令人绝望。
栖心阁的灰烬,誓碑的崩裂,林婉垂落的霜雪白发…一幕幕在意识的深渊里无声回放。一切都毁了。十年守望,终究是一场空。
就在这沉沦的至暗时刻——
一点温润,毫无征兆地、轻柔地贴上了那冰冷的空洞。
不是血肉的触感,不是虚幻的暖意。那是一种极其微弱、却无比真实的,带着玉石般质感的温润。如同在万年玄冰的裂隙里,投入了一粒小小的、带着体温的暖玉。
苏雅那几乎停止运转的意识,被这突如其来的触感狠狠刺了一下。
是…幻觉吗?是濒死前,意识对那枚失落玉佩最后、最徒劳的模拟?
就在这缕温暖出现的瞬间!
嗡!
被她左手死死攥住、至死也未松开的几块冰冷碎石——那是栖心阁誓碑最后的残骸,是叶书在毁灭边缘拼死卷回的碎片——此刻,竟同时猛烈地、清晰地颤动起来!一股沉睡已久的、沉重而熟悉的契约意志,如同被唤醒的古老灵魂,骤然从冰冷的碎石内部弥漫开来!
这股源自誓碑“三生约”的契约之力,与心口那缕突如其来的温润感,如同失散多年的磁极,在虚空中瞬间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轰!
这共鸣形成的刹那,一道模糊、破碎、却带着某种贯穿时空洪流的熟悉气息的身影,如同被无形的力量从最深沉的迷雾中强行拽出,带着无法言喻的沧桑、刻骨的孤寂,以及一丝…惊心动魄的焦急,猛地撞入了苏雅濒临溃散的识海!
挺拔的轮廓在意识碎片中一闪而逝,但那深入骨髓的感觉,却如同烙印!
“江…屿…?”
一个破碎的、只存在于灵魂最深处的呓语,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在苏雅彻底沉沦的黑暗意识中,激荡起一圈绝望中带着最后希冀的涟漪。这声呼唤,耗尽了她意识最后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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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溪水的湿气,混合着草木的清香,再次成为苏雅混沌意识回归的锚点。她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帘,视野模糊,斑驳的树影在晃动。胸腔里撕裂的剧痛和心口的冰冷空洞,立刻将她拉回残酷的现实。
“姐姐!你醒了!”阿雀红肿的眼睛立刻凑了上来,带着哭腔,但眼底的恐惧似乎被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压下去了一些。
苏雅想说话,喉咙如同被砂纸打磨过,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她转动眼珠,急切地搜寻。
溪边那块孤零零的岩石旁,林婉依旧斜倚着,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如纸。刺目的霜雪长发垂落在胸前,被微风吹拂着,显得愈发脆弱。眉心的那点红痕黯淡无光。她的气息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仿佛一阵稍大的风就能将她吹散。阿雀的外衣,此刻盖在林婉身上。
叶书靠坐在另一块石头上,胸口染血的布条似乎被重新处理过,但脸色依旧铁青,闭目调息时,眉宇间是化不开的枯竭与沉重。他身边的地上,随意地插着一把造型极其古朴的短刀,刀身暗沉,似乎由某种乌木或黑石打磨而成,刀柄处缠绕着几圈早已褪色的、不知名植物的藤蔓。刀身和附近的泥土上,散落着一些被碾碎的、散发着微弱苦涩清香的草叶残渣。
莫离躺在稍远些平坦的石头上,盖着叶书的外衣,依旧昏迷,但灰败的脸色似乎又淡去了一丝,呼吸虽然微弱,却平稳了许多。几只雏雀挤在阿雀用柔软苔藓临时铺就的小窝里,绒毛依旧黯淡,但不再像之前那样瑟瑟发抖,似乎也得到了一丝喘息。
“林婉姐姐…她刚才醒了一下,又昏过去了。”阿雀顺着苏雅的目光,小声解释,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叶大哥出去找药草和水,还…还带回了这个。”她指了指那把古朴短刀,“叶大哥说,是这森林里的…主人,暂时借给我们的。”
苏雅的目光落在那把短刀上。刀身毫无锋芒,甚至有些钝拙,通体透着一种古老、沉静的气息,与周围原始森林的生机隐隐呼应。刀身沾染的草叶残渣,散发出一种奇异的苦涩清香,闻之令人心神微宁。这绝不是凡物。
就在这时,叶书缓缓睁开了布满血丝的眼睛,他看到了苏雅醒来的目光,声音嘶哑低沉:“醒了就好。刚才…好险。”他回想起那污秽星轨残影的致命一击,以及林婉最后那拼尽魂元的一挡,还有苏雅心口骤然爆发的心莲,眼底闪过一丝后怕与深深的疲惫。
“森林的主人?”苏雅嘶哑地问,目光再次投向那把刀。心口那缕奇异的温润感已经消失,但誓碑碎片带来的沉重契约感依旧存在,只是不再强烈共鸣,变得沉静而安稳地躺在她的手心。还有识海中那道一闪而逝的身影…是梦吗?还是…?
叶书点点头,强撑着坐直了些:“嗯。就是之前最后关头,把我们拽进裂缝的那股力量的主人。他们…或者说,祂们,是这片森林的守护者,古老而强大的木灵一族。”他指了指自己带回来的、被碾碎的草叶,“这是‘宁神草’,暂时稳住了莫离姑娘和雏雀们的神魂躁动。刀…是他们的一位‘巡林者’留下的,叫…‘枯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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