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山石洞内的商议结束后,众人带着各自的使命悄然散去。
祁淮之并未急于离开,他独自立于石洞深处的阴影中,脑海中那张属于“熙年”的脸庞依旧清晰,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心悸的嘲讽。
他需要一场风暴,一场足以搅动贺府这潭死水,让隐藏在水下的魑魅魍魉都不得不浮出水面的风暴。
被动等待污染加深,或是依靠零星的小把戏积累声望,都太慢了。他必须主动出击,以一种对方无法拒绝的方式,将舞台搭建起来,逼他们登台表演。
“驱邪除祟……”他低声自语,这四个字在舌尖滚动,带着冰冷的铁锈味。这是一个完美的借口,一个立足于他已有“半仙”人设,且契合贺府当前“不太平”氛围的绝佳切入点。
更重要的是,这是一个阳谋——贺府的主事者,无论是谁,在明面上都找不到合理的理由来拒绝一个声称要“保家宅安宁”的候选人,否则便是心虚。
他“看”向洞口微弱的光线,心中已然有了完整的计划。这不是一时冲动,而是一场精心计算的心理战。
他要借这场法事,完成几件事:
第一,彻底巩固他“半仙”的地位,让这重身份成为他最好的保护色和行动依仗;
第二,逼迫幕后黑手做出反应,只要对方动了,就必然会留下痕迹;
第三,为其他同伴创造浑水摸鱼、搜集线索的绝佳机会;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要亲自感受、乃至挑衅这府中弥漫的“污染”源头,测试其反应,为最终可能到来的正面冲突做准备。
回到清芷院,他并未立刻行动,而是静坐了片刻,将纷乱的思绪沉淀,将计划的每一个环节在脑中反复推演,直至确认没有明显的疏漏。然后,他唤来了翠柳。
“翠柳,”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日里的空渺平静,“替我更衣,要那件素净些的。稍后,随我去正厅。”
翠柳虽不解,但经过之前种种,对这位“半仙”姑娘已是言听计从,连忙恭敬应下。
当祁淮之一身素雅,由翠柳引着踏入贺府正厅时,厅内正是晨间请安后略显松散的时刻。贺老夫人依旧端坐上位,捻着佛珠,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贺兰霄坐在下首,姿态闲适,风采依旧。几位管事垂手侍立一旁。
他的到来,让厅内瞬间安静了几分。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这位目盲却气质独特的“菡萏姑娘”身上。
祁淮之没有向任何人行礼,只是微微颔首,算是打过了招呼。
他面向主位的方向,清朗开口,声音不大,却奇异地压下了所有的杂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老夫人,大公子,诸位管事。”
他顿了顿,仿佛在感知着什么,继续道:“在下入府三日,静感应气,察府中东南怨气盘踞,如阴云盖顶;西南死水缠滞,似毒蔓生根。阴阳失衡已至临界,府中生机正被悄然侵蚀。”
他话语中的内容让几个管事脸色微变,连贺老夫人捻动佛珠的手指都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
“近日府中多有异状,”祁淮之语气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夜半惊梦,无端失物,乃至体弱者缠绵病榻,皆非偶然。此乃阴邪怨气侵扰之兆。”
他精准地点出了几件在下人间悄悄流传、却并未摆上台面的“怪事”,将其与“怨气”直接挂钩,增加了话语的可信度。
贺兰霄轻笑一声,语气温和却带着一丝探究:“菡萏姑娘果然心细如发,感知敏锐。只是,这些许小事,或许只是巧合?”
祁淮之“看”向贺兰霄的方向,尽管他“眼中”的贺兰霄顶着他和熙年的脸,但他能感受到那温和语调下冰冷的审视。
他淡然回应:“非是在下危言耸听。怨气积聚,非一日之寒。其性阴毒,初时不过细微征兆,日久则伤及根本,损及家宅气运,甚至……危及主家安康。”
他将问题的严重性直接提升到了“危及主家”的层面。
他不再给贺兰霄反驳的机会,直接抛出了核心:“三日后,乃甲子逢庚,天地肃杀之气最盛,亦是涤荡污秽、根除阴邪的最佳时机。淮之不才,愿开坛作法,为贺府行驱邪除祟之举,彻底化解此劫,保家宅安宁,佑主家康泰。”
这番话掷地有声,直接将目的、时间、方法全盘托出,没有留下任何转圜的余地。
厅内一片寂静。
贺老夫人的脸色微微沉了下来,她缓缓开口,声音带着惯有的慈悲,却透着一股压力:
“菡萏姑娘有此心意,老身感念。只是驱邪之事,非同小可,动辄牵扯甚广。姑娘年轻,又是客居,若稍有差池,恐反损自身,亦惊扰家宅安宁。不如从长计议?”
这是婉拒,以关心和稳妥为名。
祁淮之早已料到会有此一说,他微微抬起下巴,尽管目不能视,却自有一股傲然之气:
“老夫人慈悲,在下心领。然,医者父母心,修道者亦怀济世之志。既窥见隐患,岂能因畏难而袖手旁观?淮之既然开口,自有八成把握。若因顾虑而坐视怨气坐大,他日酿成大祸,方是真正惊扰家宅,损及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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