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
沉重悠长的钟声,如同敲打在灵魂上,在奢华而空旷的客厅里震荡出回音。
祁淮之瞳孔微缩,全身肌肉下意识绷紧,等待着预想中的天旋地转或时空凝固。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十二声钟响,一声接一声,平稳而规律地敲完,最后一丝余音也消散在昂贵的水晶吊灯之间。客厅里依旧灯火通明,对面沙发上,他那对刚刚还在高频闪烁、如同接触不良的全息影像般的“父母”,此刻却诡异地“稳定”了下来。
仿佛刚才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凝视和濒临崩溃的闪烁,只是一场集体幻觉。
母亲抬起保养得宜的手,姿态优雅地掩着嘴,打了一个毫无破绽的、带着些许慵懒倦意的小哈欠,眼角甚至恰到好处地挤出了些许生理性的泪花。
她脸上重新挂上了那种无可挑剔的、混合着疲惫与温柔的微笑,声音带着刚睡醒般的沙哑:
“哎呀,都这么晚了。”她抬眼看了看角落的落地钟,语气自然得如同重复了千百遍,“小淮,明天还要上班吧?别熬太晚了,早点上楼休息。”
她的目光落在祁淮之身上,那关切看起来如此真挚,却像一层薄冰,覆盖在深不见底的虚无之上。
父亲也几乎是同步地,抬手揉了揉眉心,仿佛驱散着熬夜的疲惫,附和道:“是啊,工作再忙也要注意身体。快去睡吧,我们也该休息了。”
他甚至还像寻常人家操心子女的父亲那样,对着祁淮之略带责怪又无奈地摆了摆手,示意他赶紧去睡觉。
这突兀到极点的“恢复正常”,像一记闷棍,敲在了祁淮之的认知上。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那向来运转流畅、条理分明的思维,仿佛被注入了一股粘稠的胶质,变得滞涩、迟缓。
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躁感,如同细密的蛛网,从心底悄然蔓延开来,缠绕住他的神经。
他能明确地意识到“不对劲”——这转变太生硬,太不符合逻辑,父母此刻的“正常”比之前的“异常”更令人毛骨悚然。他也能敏锐地察觉到环境中存在着某种“不协调”——比如这栋房子里那股挥之不去的、过于完美的“家”的气息,比如父母眼神深处那一闪而过的、非人的空洞。
但是,他无法再像之前那样,精准、迅速地剖析出这“不对劲”和“不协调”背后清晰的逻辑链条和致命矛盾。
就像隔着一层毛玻璃看东西,轮廓模糊,细节丢失。理智值70,他正站在那条临界线上,清醒的世界开始褪色,混沌的薄雾正在眼前弥漫开来。
一种沉重的、源自精神深处的疲惫感,伴随着这种认知能力的下降,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
他甚至没有余力再去深究这反常背后的阴谋,只是依从着那强烈的生理本能和眼前“父母”的催促,带着满腹难以名状、无法梳理的不适和疑虑,顺从地点了点头,声音比平时低沉沙哑了几分:
“嗯,爸,妈,你们也早点休息。”
他站起身,脚步比平时略显虚浮,踏在旋转楼梯柔软的地毯上,几乎发不出声音。在他身后,客厅的灯光被“父母”依次熄灭,黑暗吞噬了那奢华却虚假的空间,一切似乎都回归了夜晚应有的宁静。
……
祁淮之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卧室,又是怎么睡着的。记忆仿佛出现了一段空白,意识从极度紧绷到彻底放松之间的过渡模糊不清。
当他再次被生物钟唤醒时,清晨苍白的光线已经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几道冰冷的光带。
他躺在床上,没有立刻起身。那股莫名的烦躁感和思维的滞涩感并没有随着几个小时的睡眠而消散,反而像宿醉未醒般沉淀在脑海深处,更加清晰地盘踞着。他用力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试图驱散那种令人不快的浑浊感。
楼下传来了动静,不是温馨的早餐准备声,而是高跟鞋清脆地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以及压低却难掩愉悦的交谈声。
他洗漱完毕,换上简单的家居服走下楼梯时,看到他的母亲正站在玄关的落地镜前。她打扮得明艳照人,穿着一身剪裁利落、价格不菲的当季新款套装,妆容精致得一丝不苟,脖子上戴着璀璨夺目的钻石项链,一副即将奔赴名利场的样子。
看到祁淮之,她心情极好地转过身,笑容灿烂得有些程式化:“小淮醒啦?妈妈约了李太太她们去喝早茶,顺便看看新品。早餐在餐厅,你自己吃哦。”
她的语气轻快,带着一种社交场合惯有的浮夸热情,眼神在他身上停留了不到一秒,便又回到了镜中的自己身上。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她几乎是秒接,声音瞬间切换成一种甜腻得发嗲的模式:“喂?亲爱的,我马上就到啦……嗯,我也想你……”
她一边说着,一边对着镜子最后整理了一下头发,然后朝着祁淮之的方向敷衍地挥了挥手,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姿态摇曳生风地走出了大门,没有再多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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