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指尖拂过藏书阁微凉的书脊,她寻找的并非圣贤道理,而是那道能决定她生死荣辱的、威严目光的偶然一瞥——哪怕只是一个模糊的印象,也足以成为她在这盘死棋中,落下的一颗微弱却至关重要的活子。
三房小院的沉寂,并不能完全掩盖苏婉清内心的焦灼。四个月的时间如同指间流沙,她必须尽快行动起来。在确认了外部助力几乎为零后,她将目光投向了将军府内部,那个最高不可攀、却也可能是唯一能从根本上改变她处境的人——祖父,镇国将军苏擎苍。
然而,她一个卑微庶女,想要直接接近威严的祖父,无异于痴人说梦。即便是正经的嫡出孙女,若无要事,也难以随意到祖父面前叨扰。
她需要一个合情合理,又不会引人怀疑的借口。
将军府的藏书阁,成了她选中的目标。
这藏书阁位于外院与内院交界处,收藏颇丰,虽不比皇家书院,却也汗牛充栋。府中的公子们时常会去借阅书籍,偶尔,几位老爷,尤其是祖父苏擎苍,在休沐或闲暇时,也会去那里寻些兵法典籍或史书翻阅。
苏婉清便以“闺中寂寥,想寻些杂书闲读,打发时光”为由,开始频繁地向母亲柳姨娘请示,想去藏书阁看看。
柳姨娘起初有些犹豫,觉得女儿家总往外院跑不甚妥当。但见女儿近来“性情沉闷”,又想起她之前被噩梦所扰,便觉得让她读些闲书散散心也好,总比闷在屋里强,最终还是应允了,只再三叮嘱她务必谨言慎行,不可冲撞了旁人。
于是,苏婉清便开始了她的“书斋寻踪”之旅。
她每次去,都只带着云翠。穿着那身半旧不新的浅色衣裙,低着头,脚步轻盈,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如同一个真正的、怯生生来寻书的小透明。
藏书阁管理书籍的是一个老苍头,耳背眼花,对府里的小姐少爷们也认不全,见她规矩,便也不多管,由着她自己在书架间穿梭。
苏婉清对那些《女则》《女训》或是才子佳人的话本视而不见,她的目标,是那些摆放着史书、地理志乃至一些浅显兵书注解的区域。她知道,祖父感兴趣的,是这些。
她并非真的为了阅读。她会小心翼翼地抽出一本书,假装翻阅,实则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耳朵上,倾听着阁楼里的一切动静——脚步声,谈话声,甚至是书页翻动的细微声响。
她记住了祖父身边常随小厮的脚步声,记住了祖父偶尔与幕僚或儿子们谈话时,那低沉而充满威势的嗓音。
她在计算,在等待。
她选择在午后,祖父最可能处理完公务、稍有闲暇的时段前来。她会在靠近窗边、光线较好,但又不太显眼的位置“看书”,这个位置,恰好能瞥见通往阁楼主要藏书区的那条必经之路。
一次,两次,三次……
她像最有耐心的猎人,潜伏着。云翠安静地跟在她身后,虽然不解小姐为何总来这满是灰尘的地方,看些她根本看不懂的大部头,但她从不多问,只是默默地陪着。
起初,她一无所获。来的多是几位叔叔或堂兄弟。他们见到她,有的略显诧异,随即了然(一个庶女来此,无非是装装样子),有的则直接无视。苏婉清每次都恰到好处地表现出惊慌和卑微,连忙起身行礼,然后迅速退到角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她的“表演”很成功,那些少爷老爷们很快便忽略了她,只当她是这藏书阁里一个不起眼的背景。
直到第五次,机会终于来了。
那是一个天气晴好的下午,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在布满灰尘的空气里投下道道光柱。苏婉清正捧着一本《九州舆地志》,心思却全在门外。
一阵沉稳有力、不同于常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她的心猛地一跳!是祖父!
她立刻低下头,将脸几乎埋进书里,身体微微绷紧,呈现出一种恰到好处的、因外人闯入而受到惊吓的紧张感。她用眼角的余光,紧紧锁定着门口。
下一刻,一道高大挺拔、身着墨色常服的身影,带着不容忽视的威压,迈步走了进来。正是镇国将军苏擎苍。
他似乎是来找一本前朝的兵书注解,目光锐利地扫过书架,并未留意到窗边那个几乎要缩进阴影里的纤细身影。
苏婉清屏住呼吸,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的声音。她强迫自己冷静,在祖父找到那本书,转身欲走的瞬间,她像是“终于鼓起勇气”,又像是“不小心”被脚下的书箱绊了一下,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带着惊慌的抽气声。
“唔……”
这声音很轻,但在寂静的藏书阁里,却显得格外清晰。
苏擎苍脚步一顿,威严的目光终于扫了过来。
那一刻,苏婉清感觉那目光如同实质,冰冷地落在自己身上,让她遍体生寒。她连忙放下书,手足无措地站起身,规规矩矩地屈膝行礼,头垂得极低,声音细弱颤抖,带着全然的敬畏:“孙……孙女儿婉清,见、见过祖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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