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西厢房,近来的气氛平和了许多。柳姨娘的身体在胡青岩的精心调理下日渐好转,面色红润,眉宇间积年的愁苦也淡去了不少。许是经历了红柳之事,看清了许多,苏承志近来往西厢房走动得勤了些,虽谈不上多热络,但言语间也带上了久违略显生硬的关切,甚至隐晦地提过想让柳姨娘搬回正房。
然而,柳姨娘却只是淡淡地听着,既不驳斥,也未应允。历经沧桑,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唯唯诺诺、将全部希望寄托于丈夫垂怜的深闺怨妇。女儿婉清在王府站稳脚跟,暗中支撑;身边两个小女儿在沈先生教导下明理自强;她自己身子骨硬朗了,手里也有些女儿给的体己,心境早已不同往日。苏承志的“回心转意”,于她而言,更像是锦上添花,而非雪中送炭,激不起太多波澜。
这一日,将军府门前忽然喧闹起来。一支浩浩荡荡、披红挂彩的聘礼队伍,吸引了半条街的目光。领头的是京城几位颇有名望的耆老和一位致仕的翰林,阵容堪称豪华。而那琳琅满目的聘礼,更是令人咋舌:成套的赤金头面、晶莹剔透的翡翠玉器、稀有的东海珍珠、还有那据说装满了好几个箱笼的、实实在在的黄金白银!其价值,何止万金!
“这是哪家来下聘?好大的手笔!”
“看那方向,是去将军府?”
“将军府哪位小姐有这等福气?”
围观人群议论纷纷,猜测不已。
府内,苏承志闻报匆匆迎出,见到这般阵仗和前来做媒的几位德高望重之人,也是吃了一惊。待听得对方是为府上二小姐苏婉如提亲,而提亲者,竟是近年来在京城商界声名鹊起、更被内务府点为“皇商”候选的云默时,他更是愕然。
云默此人,苏承志是知道的,甚至因生意上的往来还见过几面。确实年轻有为,手腕高超,积累的财富惊人,据说连几位王爷都对他颇为客气。可是……商人?即便是有望成为皇商的商人,终究是士农工商末流。他将军府的嫡出小姐,下嫁一介商贾?这……
正厅内,气氛一时有些凝滞。苏承志面露难色,委婉道:“云掌柜年轻有为,家资丰厚,小女能得云掌柜青眼,是她的福气。只是……这士庶通婚,恐于礼不合,也难免惹人非议……”
就在这时,得到通传的老将军苏擎苍和老夫人赵氏也来到了正厅。听闻求亲者是商人,老夫人眉头当即就蹙了起来,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矜持:“我苏家诗礼传家,世代勋贵,岂有将嫡女嫁与商贾之理?承志,此事还需慎重。”
苏擎苍虽未立刻表态,但沉稳的目光中也透露出不赞同。
面对将军府显而易见的门第之见,云默却不卑不亢。他今日穿着一身宝蓝色云纹锦袍,身姿挺拔,气质沉稳,早已非昔日那个需要看人眼色的落魄少年。他上前一步,对着上首的苏擎苍、老夫人和苏承志深深一揖,姿态放得极低,言辞却清晰坚定:
“晚辈云默,参见老将军、老夫人、苏大人。晚辈自知出身商贾,身份低微,本不敢高攀将军府门楣。然,晚辈对二小姐之心,天地可鉴。今日冒昧求娶,非为其他,只因倾慕二小姐品性才学,愿以余生相护,许她一世安稳顺遂。”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最终落在苏承志脸上,声音不高,却如同磐石落地,字字清晰:
“晚辈在此立誓,若得娶二小姐苏婉如为妻,此生绝不纳二色,唯她一人足矣。府中中馈,悉数交由夫人掌管;云某所有产业,皆与夫人共有之。此生必敬她、爱她、信她,不让她受半分委屈。此心此志,苍天为证,日月可鉴!”
“绝不纳二色,唯她一人足矣!”
这句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正厅内激起了巨大的波澜!
苏承志愣住了。他自己妻妾成群,深知男人三妻四妾乃常事,从未想过有人会当众许下如此承诺!尤其是出自一个富甲一方、年轻力壮的男子之口!
老夫人赵氏也怔住了,她活了大半辈子,见惯了后宅妻妾争风吃醋,听得最多的也是“开枝散叶”,何曾听过这般“离经叛道”却又莫名让人心动的誓言?
一直沉默的苏擎苍,锐利的目光在云默身上停留了许久。他看到的,不仅是眼前的财富和排场,更是这个年轻人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真诚与决心,以及那份敢于打破世俗陈规的魄力!他一生在朝堂军中,见过太多虚与委蛇,反而更看重这份难得的赤诚。门第固然重要,但孙女一生的幸福,难道就要被这虚名所累吗?一个能许下“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男子,其真心,恐怕比许多高门子弟的空头许诺要贵重得多!
苏擎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审视:“云掌柜,你可知,此誓一出,便再无悔改余地?世间诱惑繁多,你如今年轻,将来……”
“老将军!”云默毫不犹豫地打断,目光坦荡,“晚辈起于微末,深知承诺之重。今日所言,字字发自肺腑。财富名利,皆是身外之物,若能换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于云默而言,便是最大的圆满。若违此誓,人神共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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