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铃余音未散,那男子的身影从黑暗里浮出来,像团被风揉碎又重新聚起的墨。
他腰间铜铃泛着幽青光泽,每一道刻痕都渗着冷意:涪翁先生,可听过九宫掌灯,脉锁三魂
王二狗刚踉跄两步,突然直挺挺僵在原地。
他圆睁的眼睛里没了焦距,嘴角还挂着方才砸转头时的憨笑,可脖颈却以诡异的角度向后仰去,喉间发出咯咯轻响,像有人在他体内扯动丝线。
二狗!程高的剑刃在掌心攥出冷汗。
他想冲过去,却见师父的玄针已从袖中弹出三寸——那是要出杀招的前兆。
涪翁的太阳穴突突跳着。
他见过最邪门的控脉术,也不过是让人气血逆流,可这男子竟能让活人变成提线木偶。
《针经》残卷里九宫脉理,可控人七魄的记载突然炸响在脑海,他终于明白,为何医衡会能精准截杀抄书人——他们不是在追人,是在控人。
松开他。涪翁的声音像淬了冰的铁。
玄针在指尖转了个弧,赤针的热度顺着经脉窜上心头——这是突破赤针境界后,首次为活人施针。
男子的手指在药铃上轻轻一叩。
王二狗的右手突然抬起,食指直指涪翁咽喉,指甲缝里渗出暗红血珠,显然是被逆脉撑破了毛细血管。
试试你的针快,还是我的脉深。男子笑了,那笑容像从另一个人的脸上撕下来贴上去的,当年天禄阁烧医典时,你躲在书堆里哭的样子,我可瞧得清楚。
这句话像把刀捅进涪翁心口。
他想起那个血夜,火苗舔着《黄帝内经》的绢帛,他抱着半卷《明堂孔穴》在瓦砾里爬,喉咙被烟呛得发不出声——那是他这辈子最狼狈的时刻。
赤针·百会醒神!涪翁暴喝。
玄针化作一道红芒,精准刺入王二狗头顶百会穴。
少年的身体剧烈颤抖,指甲地断裂,两行血泪从眼角淌下,却终于地吐出一口黑血,踉跄着栽进程高怀里。
守好他命门。涪翁头也不回。
他能感觉到背后程高的剑刃贴上王二狗后心,那是命门穴的位置,逆脉术最易入侵的破绽。
男子的瞳孔收缩成针尖大的点。
他突然甩开药铃,十根银针从袖中暴射而出。
每根针尾都系着细如发丝的牛筋线,在夜色里拉出银亮的弧,竟分别扎向涪翁的尺泽、太渊、内关——全是手太阴肺经的要穴。
逆针改经?涪翁冷笑。
他不退反进,左掌成刀劈向最近的银针,右指并作剑指,在自己鱼际穴上重重一按。
气血顺着肺经逆冲而上,撞在扎向太渊穴的银针上,那针竟被反震得倒飞回去,扎进男子左肩。
好个顺脉逆针!男子闷哼,却笑出了声,当年校书官只会校雠,如今倒学会拿医理当武器了?
两人的针在半空缠斗。
涪翁的玄针专挑对方经络薄弱处点刺,男子的银针却像活物般绕着他的手腕打旋。
巷边的老槐树最先受不住,绿叶脱落,枝桠上结出层白霜——那是被逆脉术抽干了生机。
尝尝幻脉!男子突然咬破舌尖,血珠溅在银针上。
涪翁眼前的景象骤然扭曲,程高和王二狗的身影变成三团重叠的虚影,连自己的寸关尺脉都分出七八个跳动的节奏。
他摸向腰间的青铜印,掌心触到凹凸的纹路——那是收程高为徒时浮现的《诊脉法》残篇。
脉有常,幻无常。涪翁闭目。
他想起在天禄阁校书时,刘向曾说医道之要,首在辨真。
指腹顺着腕间寸关尺缓缓移动,真脉的跳动像晨钟般清晰,幻脉的虚浮则如游丝。
通灵刺!他猛地睁眼。
玄针如离弦之箭,穿透重重幻影,精准刺入男子风府穴。
那是控脉术的——九宫掌灯人要控脉,必以风府穴为引。
男子的身体剧震,银针叮叮当当掉了一地。
他捂住后颈,指缝里渗出黑血:你......你竟参透了《诊脉法》?
医道传承,从不是一人之私。涪翁的玄针抵住男子咽喉,说,医衡会背后是谁?
男子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解脱般的癫狂:你以为杀了我就能断根?
等你徒弟......
师父!程高的声音带着焦急。
涪翁转头的瞬间,男子突然弹出最后一根银针——不是刺向他,而是扎向王二狗。
程高的剑比银针更快。
他挥剑斩断牛筋线,却见那银针擦着王二狗耳际扎进墙里,震得砖屑纷飞。
涪翁的玄针深深没入男子肩井穴。
这一针封了他的手三阳经,就算有天大本事,三日内也使不出控脉术。
带二狗先走。涪翁扯下男子腰间的药铃,铜铃表面刻着九宫纹路,最中央是个字。
他把药铃塞进怀里,目光扫过程高紧攥的剑柄——他的指节发白,却稳稳护着王二狗,眼里有团火在烧。
夜色渐深,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
涪翁望着男子被程高制住的身影,又摸了摸怀里发烫的青铜印——残卷上的字迹似乎更清晰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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