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口!程高的柳叶刀抵住他咽喉,师父的医典是给天下人看的,轮得到你们抢?
涪翁按住程高的手,目光却像在看一团将熄的火:你们怎么找到的?
黑衣人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血泡的声:你以为改了名字,换了渔翁打扮,就能瞒过...当年皇后娘娘的医案?
老妇摸你腕上的疤时,我们的探马就在山坳里...
话音未落,他突然翻白眼吐沫。
涪翁掀开他衣领,见颈后有枚青斑——是毒针。追不上活口,就灭口。他扯下黑衣人衣襟,露出心口的刺青:一条蛇缠着药葫芦,太乙教,果然还是盯着医典。
江风突然大了。
王二狗打了个寒颤,往火边凑了凑:师父,他们还会来么?
涪翁捡起地上的响铃索,丝线在指节间绕成个圈,但下次,他们会学聪明。他看向程高,又扫过赵子衡发白的脸,今晚,我教你们——
话没说完,远处传来水鸟惊飞的扑棱声。
涪翁的手指突然收紧,响铃索在掌心勒出红痕。
程高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江中心的雾里,隐约有船帆的影子——不是渔船,是带铁锚的官船。
收获。涪翁将赤针插回针袋,把人捆紧。
程高,你守前舱;二狗,看住后舱;子衡,跟我学认针障的破绽。他摸了摸玉鱼,声音轻得像对自己说,医道要传,总得有人先学会——怎么把陷阱,变成教材。
夜更深了。
帐篷里的油灯忽明忽暗,照见涪翁手中的银针在案上排开,像排待发的兵。
程高替黑衣人换了道更紧的绳结,抬头时,正看见师父在纸上画穴位图,笔尖停顿处,写着饵声辨五音六个字——那是今晚要教的第一课。
江雾裹着油灯的光,在帐篷布上投下摇晃的人影。
涪翁将银针在火上烤过,针尖腾起极淡的白雾,落向案几上那截枯枝——方才黑衣人用来引他们入套的响铃索还缠在枝桠间。
听好。他屈指弹针,银芒擦着程高的耳尖扎进枯枝,伪善陷阱有三看:看声线藏不藏破绽,看物证合不合天时,看人心急不急露尾。针尾轻颤,枯枝上的青铜铃地坠地,方才那声,商音破得太刻意,像戏子吊嗓子——真濒死的人,气音该是断的,像被风撕成碎片的布。
程高蹲在案边,指尖轻轻碰了碰那枚铜铃。
三年前他跪雪求师时,师父也这样用断针在雪地上画穴位图;如今他的指节已磨出薄茧,摸得出铜铃边缘的毛刺——是新铸的,不是江湖老匪惯用的旧物。弟子记下了。他抬头,目光扫过赵子衡攥得发白的药杵,又落在王二狗磨得发亮的柳叶刀柄上,可若遇着...遇着更精妙的陷阱?
涪翁突然抓起他的手腕,将赤针按进他合谷穴。
程高倒抽冷气,却见师父另一只手的玄针正抵在自己内关穴:那就用针问心。赤针是灼,玄针是凉,两种针感在经脉里撞出火星,玄针续脉的根基,不是扎准穴位,是扎准人心。他松开手,程高腕上两个针孔渗出细血珠,你救过的村妇,你扎过的断腿娃,你背过的医经——这些都沉在你脉里。
下针时,针尾要跟着你的心跳颤,不是跟着病人的呻吟抖。
赵子衡突然举起药杵:那...那我呢?
我才学扎针七日,怎么...
学认针障的破绽。涪翁抄起他的药杵在地上画圈,天地是大人体,山林是大经络。
你看这棵老松——他指向帐篷外斜生的马尾松,树瘤长在东南枝,像人长了瘰疬;松针卷向西北,像人足厥阴经气滞。
伏兵要藏,必定躲在大陵穴药杵尖戳在松根下的泥窝里,那里土松,踩上去会陷半寸。
王二狗突然把脸贴在帐篷布上:师父!官船的灯往这边晃了!
涪翁掀帘而出。
江中心那艘官船的桅灯正明灭三次,是暗号。
他摸了摸怀里的玉鱼,该走了。转身对程高道,把空船的桅杆挂起我的旧蓑衣,船头点三堆火——他们要追船,我们就给他们船。又对王二狗:把俘虏的哑穴再封一遍,用你的柳叶刀挑断他脚筋——不是狠,是让他活过今晚,好给后面的人报信。
赵子衡的药囊地砸在地上:报...报信?
要他们知道,李柱国不是缩头乌龟。涪翁弯腰捡药囊,指尖在他手背上一按,怕了?
赵子衡喉结动了动,捡起药囊系紧:弟子...弟子背得出《灵枢》前七篇。
够了。涪翁扯下船篷的破布裹住包袱,走山路。
月到中天时,一行四人已隐入江边密林。
王二狗走在最前,用柳叶刀劈开挡路的葛藤,回头时额头沾着松脂:师父,这道是往巴郡的古道?
我听老猎户说过,半道有段鬼见愁
鬼见愁才有鬼。涪翁的声音从他身后飘来,程高,左前方二十步,树影里有反光。
程高的竹篙突然横扫。
一截青铜箭头地撞在篙尖,钉进他脚边的岩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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