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指轻轻敲了敲程高的针袋,明天开始,我们要给他们演一出大戏。
篝火里的帛书烧得只剩灰烬,可天脉九变那四个字,却像刻进了每个人的骨头里。
篝火余烬在黎明前的冷雾里泛着暗红,程高蹲在草堆边搓了搓冻僵的手,抬眼正看见师父蹲在溪边,用枯枝在泥地上画着什么。
晨露顺着竹笠边缘滴下来,在二字上晕开个水痕。
师父,巴郡太守的回信到了。王二狗从林子里钻出来,怀里揣着个裹油布的竹筒,太守说张世昌那老匹夫的义子最近在招死士,连南乡的屠户都被他们买通了——您说的假消息,他们果然信了?
涪翁用枯枝戳了戳泥地上的黄帝经三个字,指节叩得噼啪响:他们找了十年的天脉九变没成,现在听说有完整版《黄帝经》能续龙脉,哪能不扑上来?他抬头时,眼尾的皱纹里凝着霜,程高,把那卷抄了三遍的《明堂孔穴》拿来。
程高从药箱底层抽出帛书,泛黄的边缘还留着他去年抄经时溅上的茶渍。
涪翁接过去,指甲在手太阴肺经那页轻轻一挑,帛书里竟滑出张薄如蝉翼的皮纸——上面用朱砂画着歪歪扭扭的二字,是赵子衡前天夜里偷偷添的。
这就是饵。涪翁把皮纸按回原处,明日起,让巴郡的药铺、茶馆都传一句话:涪翁要带着《黄帝经》过三峡,换二十车药材救瘟疫。他转向赵子衡,后者正蹲在石头上磨针,指腹被磨得发红,子衡,你明日穿我那件青麻衫,戴斗笠,去江边码头晃两圈——他们的眼线盯着呢。
师父,要是他们...赵子衡的话被程高用胳膊肘捅断了。
涪翁却笑了,伸手揉乱小徒弟的头发:怕什么?
真正的《针经》在程高的针袋里,在二狗的药篓里,在你磨的每根针上。他转身看向江水,浪头拍在礁石上碎成雪,他们要的是死书,我们给的...是陷阱。
三日后的夜,古庙的断碑上落满青苔。
程高贴着墙根摸进殿门,靴底碾碎了半片瓦当,脆响惊得梁上的蝙蝠扑棱棱乱飞。东南角第三根柱子。涪翁的声音从神龛后传来,他手里举着盏小铜灯,火光映得神像的泥脸忽明忽暗,这里有虫蛀的窟窿,把玄针插进去,针尖对准门槛。
程高摸出根刻着的玄针,顺着虫洞往里送。
针尾没入木缝的瞬间,他听见远处传来王二狗的暗号——三声鸟叫。二狗在庙外守着,看见火把就学猫头鹰叫。涪翁又递来三根赤针,这三根扎在供桌下,等他们掀桌子时...他拇指在针尾一弹,赤针嗡鸣着没入木缝,让他们尝尝赤焰灼邪的滋味。
赵子衡缩在神龛后面换衣服。
他套上涪翁的青麻衫,袖口长得能盖住指尖,斗笠压得低低的,只露出半张年轻的脸。等会儿他们要验书,你就把帛书举高。程高帮他系紧腰带,记住,手别抖——抖了就成破绽。
我不抖。赵子衡咬着牙,喉结上下滚动,师父说过,医道传承不在书上,在人。
月光爬上西墙时,庙外传来脚步声。
程高迅速闪到梁柱后,涪翁退到神像左侧,指尖扣着三根玄针。
王二狗的猫头鹰叫远远传来,一声,两声,第三声拖得老长——是的暗号。
庙门一声被推开。
带头的人穿着玄色大氅,腰间挂着块羊脂玉佩,正是张世昌。
他身后跟着八个持刀的壮汉,其中两个抬着个红漆木匣,匣盖上的锁闪着冷光。
涪翁先生。张世昌摘下斗笠,露出半张刀疤脸,听说您要拿《黄帝经》换药材?
赵子衡从神龛后走出来,斗笠下的声音压得粗哑:药材要二十车,先看货。
张世昌挥了挥手,手下掀开木匣。
程高隔着梁柱望去,匣里码着整整齐齐的金锭,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这是十万金,够买三十车药材。张世昌的目光扫过赵子衡怀里的帛书,现在,把经给我。
赵子衡刚要递书,张世昌突然冷笑一声:慢着。他抬手抽出手下的刀,刀尖挑起赵子衡的斗笠——少年苍白的脸暴露在月光下,你不是涪翁。
你也不是来交易的。涪翁的声音从神像后响起。
他踏出阴影时,玄针袋在腰间轻晃,张医正的儿子,果然记得天脉九变
张世昌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反手一刀砍向赵子衡,程高从梁柱后扑出,赤针地钉入持刀者的曲池穴。
那壮汉痛叫着松手,刀当啷落地。
张世昌反手抽出短刃,直刺涪翁咽喉:我要的不是经,是你这条能解天脉九变的命!
涪翁不躲不闪,拇指在玄针袋上一弹。
三根银针破空而出,分别钉向张世昌的。
张世昌歪头躲过第一针,短刃挑开第二针,却没看见第三针擦着他耳尖飞过,扎进了供桌下的赤针——
一声清响惊破夜。
供桌下的赤针突然震颤,带动东南角柱子里的玄针,像是有人在琴弦上拨了个颤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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