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柳溪村闻声辨症,声波如涟漪,亦是水之一相。”
一条,两条,三十六条……柳七将三十六村的诊法,一一化作涪水的支流,在图上标注出来。
众人骇然发现,这些被他们视为天差地别、水火不容的“邪法”,在柳七的图上,竟都成了涪水的一部分,最终百川归海,尽数汇于江心!
而每一条支流的流淌节律,竟都能在残缺的《针歌》中找到隐约的对应!
差异,仅仅是因为各村所处的地域不同,地气、风向、水势各异而已。
柳七停下笔,小小的身躯立于巨大的“涪水全脉图”前,稚嫩的声音却带着振聋发聩的力量:“不是谁对谁错,是百川同源!”
满堂死寂。
田莽和石勘呆立当场,看着那幅图,如同被天雷击中,浑身剧震。
他们争了一辈子,到头来,争的竟是同一条大江里的不同浪花。
柳七并未就此停下。
他转身,面向众人,声音再次响起:“图为死物,江为活书。诸位,请随我来。”
他领着失魂落魄的众人来到议政堂外的沙盘前。
那沙盘本是沙盘村用来推演地脉的工具,此刻,柳七却让人引来一股涪水,缓缓注入沙盘之中。
清澈的水流在沙盘中蜿蜒,形成了一条微缩的江河。
“看,”柳七指着水流,“水流湍急,如心跳骤起;水流平缓,如心搏沉寂。这,便是脉。”
他又用手指在水中轻轻一点,激起一圈圈涟漪和一处小小的漩涡。
“旋涡深浅,便是脉象虚实。涟漪远近,便是气血强弱。江河,在用它的方式,教我们如何诊脉。”
有孩童好奇,摘下一片树叶,投入微缩的江流之中。
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那片树叶随着水流漂荡,不偏不倚,竟精准地停在了一个个由水流漩涡自然形成的“穴位”之上!
“江在教我们,怎么扎针。”柳七的声音平静,却让所有人心头掀起惊涛骇浪。
原来,真正的医书,不是藏于高阁的典籍,而是眼前这条奔流不息的大江!
真正的针法,就藏在水流的每一次转向,每一次起落之中!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愿意接受这颠覆性的事实。
“妖言惑众!”一声暴喝炸响。
一个守旧派的老者越众而出,眼中满是恐惧与愤怒。
他无法接受自己坚守一生的“正统”被如此轻易地消解。
他状若疯狂,一把抢过旁边的火把,嘶吼着冲向那幅巨大的“脉流图”!
“祖宗之法不可废!此图乃祸乱之源,当焚之!”
火焰瞬间吞噬了白布,那幅凝聚了百川智慧的脉流图,在火光中迅速卷曲,化为灰烬。
众人惊呼,有人想上前扑救,却被柳七抬手拦住。
盲童的面庞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肃穆。
他没有愤怒,没有惋惜,只是高声道:“看!都看那火!”
众人一愣,顺着他的指引望去。
只见那火焰在白布上蔓延,火舌蜿蜒,其路径竟也如同一条条燃烧的经络!
燃烧后的灰烬随热浪飘散,纷纷扬扬,宛如一场黑色的针雨!
“图可烧,江不枯;法可毁,道自流!”柳七的声音盖过了烈火的噼啪声,如洪钟大吕,敲在每个人的心上,“水是医书,火是医书,风也是医书!万物皆是医书!我们争的,吵的,守的,不过是盛水的杯子,却忘了杯中之水,本就源于同一条大江!”
火光熄灭,图已成灰。
但所有守言人的眼中,却燃起了前所未有的光芒。
他们看着彼此,不再有敌意,只有震撼与彻悟。
是夜,三十六村的守言人自发来到涪水源头,临江而坐,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感受着水、风、乃至夜空星辰的“脉搏”。
柳七独自立于最高处的崖石上,月华如水,倾泻在他身上。
忽然,他心口处一阵灼热,那自出生便伴随他的传承印记,缓缓浮现出最后一句,也是最关键的一句箴言:
“道无独源,针引百川;心火所向,即是上游。”
他豁然开朗,抬头望向脚下奔涌不息的涪水。
恍惚间,他看到水中的倒影,不再是他自己。
那倒影里,有沙盘村的田莽,有青石沟的石勘,有无数他认识或不认识的村医、孩童、老者……他们所有人的手中,都握着一根无形的针,顺着江流的韵律,引动着百川的气息。
风声呼啸,浪涛拍岸,汇成一首雄浑的歌。
那歌声里,有三十六种不同的口音,唱的却是同一首《针歌》。
针,未曾动。而天下医道,已在这一刻,同频共振。
这场由图焚而起的顿悟,让三十六村迎来了前所未有的祥和与统一。
隔阂消融,争执止息。
三日后,夜幕降临。
为了将这来之不易的“百川同源”之法确立为各村共同的准则,三十六村的守言人,破天荒地第一次齐聚议政堂,准备进行一场史无前例的夜谈。
一盏盏油灯被点亮,将庄严肃穆的议政堂照得灯火通明,也映亮了每一位守言人脸上充满希望与期待的神情。
这,将是一个新纪元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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