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念头一旦生根,便如荒原上的野草,以燎原之势瞬间疯长,占据了他整个神魂。
阿禾猛然站起,动作之快,带起的风都让篝火的烈焰摇曳了一下。
他没有说一句话,径直走向那堆被众人视若神明的骨签。
“阿禾,你做什么?”柳妻第一个察觉到不对,声音里透着一丝惊疑。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紧张、困惑、甚至带着一丝恐惧。
这些骨签,是他们在这片绝望荒原上唯一的指引,是涪翁留下的最后遗产,是他们对抗痛苦的唯一武器。
阿禾没有回答。
他弯下腰,用那双曾引动大地之力、抚平无数创痛的手,将一把把冰凉坚硬的骨签抱入怀中。
他的动作很轻,仿佛在告别一位老友。
然后,在数百道无法置信的目光注视下,他走向了营地中央最旺的那堆篝火。
“住手!”
“他疯了!他要毁掉经文!”
“拦住他!”
人群骚动起来,几名壮汉下意识地就要冲上前去。
但他们刚迈出一步,就被柳妻和其他几位“同议”主持者拦住了。
柳妻的眼神复杂,有震惊,有不解,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盲目的信任。
她从阿禾平静得可怕的脸上,读懂了一些东西。
“让他做。”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阿禾抱着骨签,站在熊熊烈焰之前。
火光映照着他年轻而坚毅的脸庞,眸子里跳动着两簇比篝火更炽烈的火焰。
他松开双手。
哗啦——
承载着无数人希望与敬畏的骨签,尽数落入火中。
火焰猛地一滞,仿佛被这大逆不道的举动惊得忘了燃烧。
全场死寂,只剩下木柴爆裂的噼啪声,像一声声心碎的哀鸣。
下一刻,烈焰冲天而起,比之前高了数丈!
火舌不再是寻常的橘红色,而是泛着一层诡异的金色。
骨签在烈火中迅速卷曲、焦黑,但那上面镌刻的金色纹路,却像是活了过来。
它们如活物般挣脱了骨质的束缚,化作一道道纤细的流光,从火焰中升腾而起。
金光在半空中交织、汇聚,竟凝成了一幅巨大而虚幻的金色经络图!
那图像悬浮在营地上空,比骨签上记载的任何一幅都要完整、复杂,仿佛是天地自身的脉络。
所有人都仰着头,张大了嘴,被这神迹般的一幕震撼得魂飞魄散。
虚幻的经络图只停留了短短数息,便缓缓下沉,如融化的金液,无声无息地渗入地面,消失不见。
火焰渐渐平息,只留下一地滚烫的灰烬。
阿禾动了。
他脱下脚上的草鞋,赤着双足,一步步踏入了那片尚在明灭的火灰之中。
“嘶……”人群中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那温度足以将皮肉烫熟!
然而,阿禾的脸上没有丝毫痛苦。
他闭上眼,脚底的“涌泉”穴仿佛与刚刚沉入地下的金光产生了某种玄奥的共鸣。
奇迹再次发生——以他为中心,方圆十丈的沙土地上,竟浮现出一片淡淡的金色脉络,与方才空中的虚影如出一辙,一呼一吸间,与他的心跳同频。
柳妻看着这一幕,浑身一颤,泪水夺眶而出。她终于明白了。
她用带着哭腔但无比清晰的声音,对身边还在惊骇中的人们说道:“从此……没有标准图了。每个人走过的路,都是新的经。”
大地即是经文,己身便是钥匙。
人群先是茫然,随即,一道道明悟的电光在他们眼中炸开。
阿禾缓缓走出灰烬,脚底纤尘不染。
他没有停歇,盘膝坐在营地中央,胸膛前那枚“泥印”的轮廓隔着衣衫熠熠生辉。
他双目紧闭,体内的力量被催动到了极致。
突然,他发出一声低吼,双手猛地抓住胸前的衣襟,用力一撕!
“刺啦!”
布料破碎的声音,伴随着一声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闷响。
金光不再是温和地渗透,而是如火山喷发般从他心口炸开!
那不是血肉,而是纯粹到极致的能量洪流!
金光在空中化作十二缕大小不一的流星,拖着长长的尾焰,精准地射向人群中的十二个人。
那十二人,正是过去一段时间里,在各个小团体中自发主持“痛议”、安抚众人最尽心的平民。
他们有的是老者,有的是妇人,有的是不起眼的汉子。
流星没入他们体内,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
十二人同时发出一声闷哼,齐齐伸出右手掌。
只见每个人的掌心,都浮现出一个微缩版的“泥印”图腾,虽然光芒黯淡,远不及阿禾胸前那枚,却真实地存在着,散发着温热。
他们能感觉到,一种奇妙的联系在彼此之间,以及和阿禾之间建立了起来。
他们甚至能模糊地感应到身边人身上最强烈的痛楚在何处。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而悠远的叹息,在所有人的脑海中最后一次回荡,那是涪翁的残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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