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尚未平息,另一桩奇事又在寒冬的铁匠铺里悄然发生。
炉火熊熊,映红了半边夜空。
阿禾像一只狸猫,蜷缩在巨大的风箱之后,屏息凝神地偷师。
铺里的老铁匠正在向徒弟传授“锻脉十八锤”的最后一式。
师徒二人的呼吸与每一次锤击的起落都严丝合缝,仿佛一人。
最玄妙的,是那收尾的最后一锤。
老师傅用尽全身力气,将那柄千斤巨锤高高举过头顶,口中发出一声悠长的吟哦:“肝者——将军之官!”那声音初时低沉,随即陡然拔高,尖锐如刀,裂金穿石。
就在声调攀至顶点的刹那,巨锤轰然落下!
“当——!”
音裂如刃,一股无形的声波猛然炸开,直刺在场所有人的耳膜。
阿禾只觉肝胆一颤,一股郁结之气竟从胸中喷薄而出。
他骇然之下,立刻取出怀中一根特制的兽骨短笛。
此笛中空,内有极薄的蝉翼膜,能精准捕捉并记录声波的震动。
回去之后,他将骨笛中的声波频率拓印下来,与《薪火录》中古籍《乐疗篇》的记载一比对,心头狂震——这裂石之音,竟与古籍所载五音疗法中,专主疏肝解郁的“角音破郁”法完全一致!
更惊人的是,他后来得知,当晚在旁围观的人群中,有一位因丧子而长期抑郁、不言不语的妇人,在第七次听到那穿云裂石的锤音后,突然泪流满面,嚎啕大哭。
次日天明,她竟主动开口与家人说话了。
阿禾当即行动,他在铁匠铺的炉壁上加装了数片薄厚不一的青铜片。
自此,每一次锻打,那玄妙的角音都会被铜片共鸣放大,频率也愈发稳定。
不出半月,“铁音疗法”之名传遍全城,专治各类情志之疾。
一桩桩,一件件,阿禾如同一个辛勤的蜜蜂,在万民的日常生活中采撷着被遗忘的智慧花蜜。
这夜,他独坐灯下,整理着新得的笔记,掌心的“泥印”却毫无征兆地灼热起来,烫得他几乎要惊呼出声。
他猛地摊开手掌,只见那古朴的青铜纹路之间,竟缓缓浮现出一行歪歪扭扭的小字,笔迹稚嫩,显然出自一个孩童之手:
“写永字的时候,心就不跳得那么快了。”
阿禾如遭雷击,浑身僵直。
这……这不是古经残篇!
这是当下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孩子的真实体悟!
未等他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更多的字句如同雨后春笋般在掌心浮现:
“摇铃爷爷走过,奶奶喘气顺了。”
“我学会砍柴那天,爹的腰不疼了。”
“阿娘踩织布机的时候,就不会肚子疼了。”
这些来自乡野村夫、市井小贩、妇人稚童的碎片化感悟,如同千万条涓涓细流,正汇入他掌心的“泥印”之中,形成一篇全新的、活生生的经文!
他终于彻悟!
“泥印”根本不是他继承的某位先贤的遗产,它是众生愿力与智慧的汇聚之地,是一部由天下万民共同书写、并且正在书写的未来《针经》!
思及“摇铃爷爷”,阿禾心念一动,次日便去了最喧闹的春集。
他很快找到了那个摇着串铃走街串巷的老货郎,以及跟在他身旁,年仅六岁的小孙子。
那孩童已能有模有样地帮爷爷摇铃唤客。
阿禾发现,孩童在玩耍时,竟自创了一套“铃舞”。
他先是慢摇三下,清脆的铃音如引子,勾起路人注意;随即手腕急速抖动,一连串急促的九响,仿佛在催促,制造出一种紧迫感;最后,他高举货郎鼓,用鼓槌敲击铃铛边缘,留下一道悠长的尾音,缓缓收势。
这一套动作,竟无意中完美契合了声疗中的“启—激—宁”三段式原理!
尤其是那长长的尾音,其声音衰减的曲线,竟与激活人体副交感神经、使人安宁下来的节奏惊人地匹配!
阿禾录下全程,回去比对《薪火录·诊脉法》中的“安神引”一篇,发现其内在韵律竟高度吻合。
这一次,阿禾没有做任何修饰和解读,他直接将这套动作原原本本地录入了《薪火录·幼教篇》,并在作者一栏郑重写下:“沙洲镇,李小铃,六岁。”
暮色四合,阿禾独自一人重返早已化为废墟的长安旧址。
昔日藏尽天下典籍的天禄阁,如今只剩下断裂的石柱与残破的碑文,在瑟瑟秋风中无声矗立。
他正感怀伤神,准备离去,忽见一群衣衫褴褛的孩童在瓦砾堆间玩着“教书先生”的游戏。
一个稍大的孩子扮作“先生”,正握着另一个孩子的手腕,在一块较为平整的石板上比划着。
“捺要舒展,你看,就像风吹过柳条一样,要轻轻地送出去……”那“先生”一边念叨,一边引导着“学生”的手。
就是这一握,一引,阿禾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看得分明,那孩子握住手腕的位置,引导手腕舒展的动作,恰好带动了“学生”整条手臂的“手厥阴心包经”经筋,使其在不自觉间得到了极大的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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