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砺。
越是无瑕之玉,越需最狠厉的刀斧来雕琢,方能显其通天之质。
门外,寒风如刀,刮得人骨头发疼。
赵篾匠的背脊已经僵直,几乎失去了知觉,可他依旧如一尊顽石,死死地护着屋檐下的阿禾。
一夜无话。
当天光微亮,第一缕晨曦刺破云层,为涪水江面镀上一层淡金色时,草庐的门依旧紧闭。
赵篾匠知道,强求无用。
他缓缓直起身,骨节发出一阵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他看了一眼缩在墙角,嘴唇发紫却已沉沉睡去的阿禾,叹息一声,弯腰将那七根插在泥泞里的木针一一拔出,小心地擦去泥污。
他的目光落向江边。
昨夜惊涛骇浪,一截被他当作拐杖的粗壮竹竿早已不知所踪。
那是他砍来撑船用的,韧性极好。
可一夜风雨,终究还是断了。
他正欲转身离去,眼角余光却瞥见江边芦苇荡里,卡着一截青黄色的东西。
正是那断掉的竹竿!
赵篾匠走过去,俯身拾起。
此物乃主人家之物,即便断了,也当归还。
他随手拂去上面的泥沙,目光却在断口处凝固了。
那断口并非寻常的纤维撕裂状,而是异常齐整,仿佛被利刃瞬间斩断。
更诡异的是,在竹竿内壁那层光滑的竹簧上,竟隐约可见一些比发丝还要纤细的刻痕!
他将眼睛凑近,几乎贴了上去,才勉强辨认出那似乎是字。
他连忙捧起一汪江水,小心翼翼地淋在断口上。
水珠浸润,那些细小的刻痕仿佛活了过来,在晨光下折射出清晰的字迹:
“茯苓母三钱,钩茎灰一撮,童便为引,煎于破釜——治地脉枯竭,百药不入。”
赵篾匠只觉一道天雷在脑中炸开,震得他浑身剧颤!
这……这不是传世的任何一张医方!
但这上面罗列的药材,其性状、其配伍,分明与昨夜那百年药釜中涌出的碧绿凝液,其气味、其药理,丝丝入扣,完全吻合!
他不是在躲,他是在引!他早就知道这里的一切!
“赵爷爷……”阿禾不知何时醒了,揉着惺忪的睡眼走了过来。
他接过那半截竹竿,好奇地用小手在里面摸索着,“这儿,滑溜溜的,又有点硌手,像是被针磨过一样。”
赵篾匠心头猛地一跳,借着愈发明亮的日光向竹竿深处望去。
这一看,他险些惊得将竹竿扔进江里!
只见竹腔的最深处,竟严丝合缝地嵌着一层薄如蝉翼的青铜箔片!
若非阿禾那孩子天生触觉敏锐,常人就算把竹竿劈开也未必能发现!
铜箔之上,用不知名的锐器——极可能就是一根针——密密麻麻地刻满了无数微如芥子的图谱与符文。
那繁复的线条勾勒出的,赫然是一幅《任脉七穴导引图》的简化版本!
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图上“膻中”、“鸠尾”等几个关键穴位的标注旁边,竟还附有细小的地形参照,与那废弃县城中的地砖铭文、石阶走向……严丝合缝!
一个石破天惊的念头,瞬间贯穿了赵篾匠的识海!
涪翁先生当年从长安出逃,根本不是仓皇奔命!
他一路南下,看似狼狈,实则是在沿途的山川地脉之中,以这些看似无用的废弃之物为媒介,布下了一整套用以唤醒百年药魂的“地脉唤醒阵眼”!
他不是在等一个天才,他是在等一个能看懂他“棋局”的人!
“走!回城里去!”赵篾匠再也按捺不住,一把拉起阿禾,疯了似的朝废城奔去。
午后,废城之内。
赵篾匠率领着几个胆大的村民,按照铜箔图谱上的指引,开始了疯狂的挖掘。
在早已倒塌的西墙墙根下,他们掘出了一只被熏得漆黑、看似无用的藤编竹篓。
撬开竹篓的夹层,里面藏着一小撮药粉,正是“钩茎灰”!
在一根断裂的焦黑房梁的夹缝中,他们取出了一块刻着字的瓦片。
瓦片正面是寻常人家祈福的吉语,可翻到背面,一行力透瓦背的刻字如利剑般刺入众人眼中:
“凡见此者,非愚即诚——若能续火,吾当亲迎。”
看到这行字,赵篾匠这个活了大半辈子的硬汉,终于忍不住老泪纵横,跪倒在地,嚎啕大哭:“他一直在等……他一直在等一个不怕脏、不怕累,愿意刨开这片废墟的傻子啊!”
众人震撼无言,唯有风过断壁,发出呜呜的悲鸣。
唯独阿禾,他似乎对这些发现并无太大兴趣。
他独自一人蹲在那块刻有“膻中”二字的地砖前,学着赵篾匠的样子,捡起一根废弃的铁钉,蘸着地上的泥水,开始临摹那铜箔上的图谱。
他的手法稚嫩无比,线条歪歪扭扭。
然而,当他画到图谱末端的“鸠尾”穴时,他突然停住了。
他皱着小眉头,似乎觉得哪里不对。
下一刹,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瞠目结舌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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