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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暮得子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般迅速传遍了襄阳城,继而向荆州各郡扩散。镇南将军府(虽已晋前将军,但人们仍习惯旧称)门前车马络绎不绝,各级官吏、地方豪族、军中将领,皆备下厚礼,前来道贺。
府内一扫连日来的紧张气氛,张灯结彩,仆从们脸上都带着由衷的笑容。虽然小公子是早产,但经过医官精心调理,母子状况都稳定下来。那响亮的啼哭和日渐红润的小脸,成了将军府最珍贵的宝贝。
陈暮为长子取名“陈砥”,取“砥柱中流”、“砥砺前行”之意,其中亦隐含了他对自身“砥石”之道的寄托与期望。此名一出,王粲、崔琰等心腹皆称善,认为既有气魄,又含深意。
洗三礼办得颇为隆重,但仅限于内部亲近之人和高级属官。望着在乳母怀中安睡的幼子,看着榻上虽虚弱却眉宇间洋溢着幸福与安宁的崔婉,陈暮心中充满了初为人父的喜悦与满足,连日来因军政事务和外部压力带来的疲惫仿佛都消散了不少。
“婉儿,你看砥儿,睡着时还会无意识地咂嘴呢。”陈暮坐在榻边,声音是前所未有的轻柔。
崔婉微笑着点头,目光须臾不离孩子:“是啊,医官说孩儿虽不足月,但哭声洪亮,中气十足,将来定是个健壮的孩子。”她说着,伸出手指,极轻地碰了碰孩子柔嫩的脸颊,眼中是化不开的母爱。
然而,这份温馨并未持续太久。陈暮敏锐地察觉到,在满堂的祝贺声中,王粲与崔琰的眼神深处,始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他心知肚明,这忧虑源于何处——许都的那位丞相,绝不会忽视他子嗣的诞生。
果然,就在陈砥满月前后,许都的使者到了。
来的并非寻常宦官或低级官吏,而是丞相府东曹掾徐奕。徐奕此人,以方正严明、忠于职守着称,是曹操颇为信任的属吏之一。派他前来,既有代表朝廷和丞相府正式贺喜的意味,其身份也足以谈论一些更为“深入”的话题。
陈暮依礼率众出迎,将徐奕请入将军府正堂。徐奕先是郑重宣读了朝廷对于陈暮得子的嘉奖敕书,无非是些“天佑忠良,胤嗣克昌”的套话,并赏赐了玉璧、锦缎等物。
仪式性的环节过后,徐奕被请入内厅奉茶,陪同的只有王粲、崔琰等寥寥数人。
徐奕品了一口荆楚特色的春茶,放下茶盏,方正的脸上露出一抹看似温和的笑容:“前将军喜得麟儿,丞相闻之,亦是欣喜不已,言道明远镇守南疆,劳苦功高,如今后继有人,实乃朝廷之福,江山之幸。丞相特意嘱咐奕,定要亲眼看看小公子,回禀其安康之貌。”
“丞相厚爱,暮感激涕零。”陈暮拱手谢道,心中却是一紧,知道戏肉要来了。
徐奕话锋微转,语气依旧平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昔日明远在许都时,曾与丞相言及子弟教育,深感中枢教化之重。如今小公子诞生,正是蒙稚之时,丞相记挂旧谊,曾笑言,待小公子稍长,或可接入许都,与诸位公子一同进学,受业于大儒,将来必成国家栋梁。”
他没有直接提“质子”二字,但话语中的暗示,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明白。所谓“接入许都”、“与诸位公子一同进学”,不过是“软禁为质”的委婉说法。厅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凝滞。
王粲和崔琰的心都提了起来,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陈暮。
陈暮脸上笑容不变,甚至更显“诚挚”,他叹了口气,露出恰到好处的遗憾与无奈:“徐东曹有所不知,暮心中亦常念及丞相当年教诲,深感许都文教之盛,非边郡可比。若能送砥儿前往,实乃求之不得之幸事。”
他话到此,微微一顿,看向内宅方向,脸上浮现出浓浓的父爱与担忧:“只是……唉,奈何拙荆崔氏,此次生产颇为艰险,孩儿亦是不足月而降,虽得医官竭力调护,母子平安,然孩儿终究比寻常婴孩孱弱些,需精心养育,实在受不得长途跋涉之苦。医官再三叮嘱,三年之内,恐都需静养,不宜远行,否则恐有夭折之虞。”
他言辞恳切,情真意切,将一个担忧幼子健康的父亲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随后,他又补充道:“再者,孩儿尚在襁褓,懵懂无知,即便此时送去,于学业也无半分益处,反倒徒增丞相照料之烦。不若待其稍壮,三五岁后,根基稳固,再送其入京,承蒙丞相教诲,岂不更佳?届时,暮亦能更安心地为朝廷镇守边疆,以报丞相知遇之恩。”
这一番话,合情合理,既表达了对曹操“好意”的感激和“未来”遵从的意愿,又用“孩子体弱”、“不宜远行”的现实理由,将“送质”之事巧妙地推迟了。
徐奕听着,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目光锐利地看了陈暮一眼。他自然不信陈暮这番托词 ,孩子体弱或许是事实,但更核心的原因,是陈暮根本不愿此时将独子送入虎口。所谓的“三五岁后”,不过是缓兵之计,届时局势如何,谁又能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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