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州牧府正堂的问对余韵未消,对这批新科士子的任命便已迅速下达。不同于以往征辟、荐举时常见的论资排辈与多方博弈,此次授职完全依据大比成绩与陈暮亲自问对后的观感,效率之高,令许多旧吏咋舌。
韩洙被直接任命为州牧府西曹掾史,秩六百石,负责协助庞统处理与益州、武陵蛮地相关的文书、情报分析与策略建议。此职虽非地方大员,却身处机要,能参知西线军政,正合其长于战略分析之才。诏令下达时,韩洙正在驿馆整理他那不多的行囊,接到任命,他沉默良久,对着州牧府方向深深一揖。他知道,这并非简单的授官,而是将他置于风口浪尖的信任与考验。
沈括授零陵郡洮阳县县丞,秩四百石,辅佐县令邓艾,主管刑名、诉讼及蛮汉纠纷调解。这是一个直面西线最复杂矛盾的职位。接到任命时,沈括正在与几位同科举子讨论律法实务,他先是愕然,随即面露坚毅。洮阳,那是邓艾经营、乌木授首之地,是西线暗流最汹涌之处。他收拾起简单的行李与一箱律法书卷,没有多少犹豫,便踏上了北去的官道。
周胤因其精于算学,被破格授予工曹计吏,秩三百石,专职负责军械监、船坊等处的物料核算、工期督办及新式器械的造价评估。他入职第一天,面对的便是“元戎弩”试制过程中繁杂的物料清单与预算报表,几位老吏抱着成堆的竹简等着看他这“匠户之子”的笑话。周胤不言不语,取过算筹,埋头演算,手指翻飞间,不到半日便将纠缠月余的几笔糊涂账理得清清楚楚,数字之精准,令那些老吏面面相觑,再不敢小觑。
其余士子,或派往各县担任令史、狱掾,或充实州郡各曹为书佐、循行,皆被安置在能够发挥其所长的实务岗位上。一道道任命,如同投入静水的石子,在交州官场激起层层涟漪。有人羡慕,有人嫉妒,更有人冷眼旁观,等着看这些“幸进”的年轻人如何碰得头破血流。
洮阳城头,秋风已带寒意。邓艾看着风尘仆仆赶来赴任的沈括,见他虽面带疲惫,眼神却清澈坚定,心中先有了三分好感。
“沈……沈县丞,一路辛苦。”邓艾言语依旧有些磕绊,但态度诚恳,“洮阳地小事繁,尤……尤以刑名、蛮务为最。前日,城西又有汉民与青溪部民因争抢水源斗殴,伤……伤数人,旧卷尚在县衙,你可先熟悉。”
沈括拱手:“下官明白。必竭尽所能,辅佐明府,肃清法纪,安抚地方。”
邓艾点了点头,没有过多寒暄,直接让人将相关卷宗搬至沈括的值房。堆积如山的竹简和帛书,记录着洮阳这个边城多年来积累的种种矛盾与纷争。沈括也不多言,当即埋首其中,时而翻阅律令,时而提笔记录,常常至深夜,值房内仍亮着灯火。
数日后,那起汉蛮斗殴案开审。涉事双方各执一词,情绪激动,堂下围观的民众亦是议论纷纷。邓艾坐于主位,沈括旁坐记录并协理。
沈括并未急于判决,而是仔细询问了冲突细节,又调阅了县内存档的地契、用水记录,甚至亲自去现场勘查了水渠走向。他发现,争端根源在于一条旧渠年久失修,水量不足,而双方对修缮责任与用水份额并无明确约定。
升堂再审时,沈括没有引经据典,而是将勘查结果与相关记录当堂展示,条分缕析,指出单纯处罚斗殴者无法解决根本问题。他依据《田亩令》及当地习惯,提出了一个方案:由县府组织,涉事汉民村落与青溪部各出人力,共同疏浚修缮水渠,并依据垦田数量明确今后用水轮次与份额,立碑为证。若有违反,再依律惩处。
方案提出,堂下一片寂静。无论是汉民还是蛮民,都觉此法公平可行,既解决了眼前争端,又避免了日后再生事端。邓艾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当即准其所请。
此事很快在洮阳传开。百姓们发现,这位新来的沈县丞,审案不偏不倚,处事公道,且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并非只会死抠律条的酸儒。连青溪部头人阿古得知后,也对邓艾感叹:“这位沈县丞,是个讲道理、办实事的官。”
沈括以其务实与公正,很快在洮阳站稳了脚跟,成为了邓艾治理西线不可或缺的臂助。而他在处理具体案件中对律法的灵活运用与对民情的体察,也让他对明法科试卷上的那些理论,有了更深切的体会。
州牧府西曹衙署内,灯火常明。韩洙面对着一幅巨大的西南舆图,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益州、牂牁、武陵蛮地各部的最新动向。几案上,堆满了暗卫送来的关于马良动向、严虎部异动、以及益州在牂牁郡兵力调动的密报。
庞统偶尔会过来,阴冷地丢下几句指示,或是对某些情报提出尖锐的质疑。韩洙初时压力巨大,但他很快调整过来,将庞统那近乎苛刻的要求视为磨砺。他不再仅仅满足于分析情报,开始尝试推演益州可能的下一步行动,并预先制定数套应对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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