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的魔都,前几天刚下过雨,空气里还浮着潮气。文化佳园3号楼6楼的走廊里,日光灯管滋滋响着,在地板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斑。林浔抱着笔记本电脑,路过3601时,门板缝隙里炸出的争吵声让他停住了脚步。
“曾小贤!你那套方案简直是旧社会的裹脚布,又臭又长!”胡一菲的声音像颗炸雷,震得门框都在颤。
“胡一菲你能不能讲点道理?”曾小贤的嗓门也提了起来,带着他特有的贱兮兮腔调,“那你的方案就是现代社会的广场舞,又吵又俗!草坪婚礼?你还要请杀马特乐队?你这是要把新娘嫁到墨西哥去吗?”
林浔挑了下眉,指尖在笔记本触控板上敲了敲。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显示下午三点十七分,正是他通常泡在虚拟社区的时段。他不喜欢现实世界的噪音,尤其是这种缺乏逻辑的情绪宣泄——但他更清楚,此刻推开3601的门,能收获比论坛热帖更鲜活的“人类观察样本”。
“不去看看吗?”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笑意,“你昨天还说曾老师的‘冷笑话防御系统’需要实战记录。”
林浔侧过脸,走廊里空无一人。但他能清晰地看见,穿着白色连帽衫,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湘君斜靠在消防栓上,指尖夹着根并不存在的烟,发梢还沾着虚拟的露水。这是他从十三岁起就“看见”的人,官方医学诊断叫“人格解离症”,非官方的说法……林浔更愿意称之为“幻想伙伴”。
“逻辑漏洞太多,”林浔低声回应,只有他自己能听见,“中式婚礼的流程考据缺失,西式方案的美学设计跑偏,他们的争吵本质是权力斗争而非审美分歧。”
湘君耸耸肩,身影在光影中晃了晃:“但人类的可爱之处,不就在这些‘非逻辑’里吗?比如……你现在明明想进去,却非要找个学术性理由。”
林浔没接话,伸手拧开了3601虚掩的门。
客厅里一片狼藉。红色的喜字被贴成了歪歪扭扭的菱形,沙发上堆着半人高的彩色气球,胡一菲正叉着腰,高跟鞋碾过摊在地上的婚礼流程表,纸张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声。曾小贤缩在单人沙发里,抱着抱枕作防御姿态,头发比平时更显凌乱,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哟,稀客啊,小浔!”曾小贤眼尖,立刻抓住了救星,“你来评评理,这婚礼到底该穿唐装还是婚纱?”
林浔把笔记本放在茶几上,自动忽略了胡一菲投来的“你怎么也来了”的眼神。他拖过张椅子坐下,指尖在空气中虚点两下,仿佛在操作虚拟键盘:“从社会学角度,婚礼形式是新人社会关系的投射;从心理学角度,是策划者控制欲的外显。”他顿了顿,视线在曾胡二人之间来回扫动,“而目前的主要矛盾,在于主持人试图通过传统符号维系话语权,导演则希望用先锋形式彰显创意主权。”
“你看你看!”曾小贤像找到了同盟,“他也说我是传统符号!”
“我没说‘传统符号’,我说的是‘试图通过传统符号维系话语权’,”林浔纠正道,语气平淡无波,“而一菲姐的方案……”他看向胡一菲,“巨型牛头道具的象征意义,是想表达对现代婚姻制度的解构,还是单纯觉得好看?”
胡一菲被噎了一下,刚想反驳,林浔又自顾自说了下去:“根据新人王铁柱、田二妞的数据分析,新郎王铁柱更倾向于中式婚礼,新娘田二妞的成长背景更倾向接受西式礼仪。而新人父母双方的需求可能要求中式排场。所以最优解是——”他敲了敲笔记本,“上午中式敬茶,下午西式草坪,晚上来场东北二人转谢幕,满足所有维度需求。”
【白色背景墙前,胡一菲曾小贤相视一眼,“靠,这小子为什么明明只需要几句话就能说明白,但总是说得那么麻烦!”胡一菲曾小贤又对视一眼,“别学我说话!”“哼”】
曾小贤和胡一菲都愣住了。空气安静了三秒,胡一菲突然笑了:“行啊林浔,平时看你闷头打游戏,肚子里还挺有货。”
“我不打游戏,”林浔纠正,“我从事虚拟社区生态研究。”他点开笔记本屏幕,上面是密密麻麻的代码和聊天窗口,“比如现在,我正在分析‘文化佳园业主交流群’的情绪传播模型,你们刚才的争吵,已经产生了三个衍生段子和一个‘曾老师女装婚纱’的表情包预案。”
曾小贤猛地站起来:“什么?!谁要穿女装!”
【白色背景墙前,曾小贤委屈抱头,“我贤哥的一世英名啊!呜呜呜~”】
“数据模型推演,”林浔面无表情,“当争吵持续超过十五分钟,群体情绪需要一个宣泄出口,你是最符合‘反差萌’特质的宣泄对象。”
湘君不知何时坐到了林浔的椅背上,双手搭在他肩膀上,对着曾小贤挤眼睛:“看吧,我就说他心里门儿清,就是懒得装正常人。”
林浔微微侧头,像是在驱赶耳边的飞虫。这种细微的动作在旁人看来只是个习惯,但他自己清楚,这是在回应湘君的存在。只有在极度专注或情绪波动时,湘君的影像才会变得如此清晰,甚至能感受到虚拟的重量压在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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