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熔金,为游乐场披上一层温暖的橘红纱衣。巨大的摩天轮缓缓旋转,在天际勾勒出沉默的剪影。
“最后一个,摩天轮。”林浔的声音比往日低沉,裹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这里被他设定为“唤醒程序”的终点站。
传说在摩天轮最高点许愿能被听见。
说来讽刺,他一向对这种非逻辑的传说嗤之以鼻,现在却将其设为测试点。
一是因为足够的高度,封闭的空间,城市全景的视觉冲击。
二是林浔现在已经是病急乱投医的状态了,只要有一线希望他都要尝试一下。
宛瑜轻轻点头,暗自松了口气。至少,这里安静,能说说话。
车厢门合拢,将喧嚣隔绝在外。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们和窗外逐渐升高的世界。城市在脚下铺展、收缩。林浔靠在窗边,目光沉静,却将全部精神如精密雷达般投向意识最深处。每一次扫描,都如同向空谷呼喊,只余冰冷的回声。
0.0013μV… 0.0012μV… 0.0011μV… 信号微弱得几乎要湮灭在神经的背景噪声里。
高度:100米。
林浔闭上眼。湘君带着痞气的笑容、夸张的语调、对美食的狂热、替他活跃气氛的“社交模式”……无数数据碎片翻涌。他试图用逻辑重构,得到的却只是一个名为“湘君人格模型”的冰冷投影,毫无生气。
高度:120米。
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终于彻底淹没了他。那根名为“理性”的弦,在精神污染的持续折磨和湘君消失的巨大空洞双重压迫下,绷至极限,骤然断裂。
最高点。
车厢在熔金的晚霞中悬停,微微晃动。窗外,壮丽的城市之巅,美得惊心动魄。
林浔的身体猛地一颤。他缓缓睁眼,那双总是冷静锐利、闪烁着数据光芒的眸子,此刻只剩下破碎的茫然与深不见底的痛楚。
他像一个被强制重启却丢失了核心指令集的机器人,崩溃地倒在座舱上。
嘴唇艰难地翕动着,喉咙里挤出破碎的气音,最终化为一句沙哑、陌生,却带着程序崩溃般精准绝望的呓语:
“404… Not Found…” 林浔自顾自道,全然忘记了身边还有一个人,“我找不到湘君了…湘君…消失了…”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宛瑜耳边炸开!她虽不完全明白“404 Not Found”的精确指代(她以为是某种创伤的代号),但瞬间读懂了林浔的状态——那是她从未见过的、彻底的崩溃!比青山医院外昏迷前只喊出“救”字时更糟!
没有半分犹豫,宛瑜猛地扑过去,用尽全力紧紧抱住了他!纤细的手臂环住他微微颤抖的身体,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温暖和力量都灌注进去。
“林浔!林浔!看着我!”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没事的!会好的!我在这里!我们都在这里!你听见没有!”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此刻只想唤回那个她认识的、强大的林浔。
冰冷的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从林浔干涩的眼眶滑落,无声地浸湿宛瑜肩头的衣料。那是堤坝崩溃后的洪流。他僵硬的身体在她怀中颤抖,下意识收紧手臂,像溺水者抓住唯一的浮木,将头深深埋进她的颈窝,汲取着那份真实、鲜活的暖意。
在这冰冷的至高点,她的怀抱成了他摇摇欲坠的世界里唯一的锚。
时间仿佛凝固。晚霞的金辉透过玻璃,温柔地笼罩着相拥的两人。
摩天轮缓缓下降,平稳落地。车厢门打开。
林浔的情绪风暴似乎暂时平息,但眼底的破碎感仍在,只是被更深的疲惫和某种新生的、难以名状的东西覆盖。
他松开宛瑜,动作带着迟滞。
宛瑜也松开手,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明亮无比,盛满心疼与一种无言的坚定。她看着林浔,等待他重新“上线”。
就在两人准备迈出座舱时,宛瑜垂落的手背,不经意间轻轻触到了林浔的手指。
仿佛一道微弱的电流,又像某个沉睡的程序被意外激活。林浔的手指,几乎是出于本能,亦或是心底深处被唤醒的渴望,轻轻地、试探地勾住了宛瑜的食指。
宛瑜的心跳骤然失序。她没有挣脱,反而微微翻转手腕,让自己的手指更自然地嵌入他的指缝。
一步,两步……走出车厢,步入人群。
夕阳拉长了他们的身影。在人潮涌动的游乐场出口,林浔没有松开手。宛瑜也没有。
他们就这样,十指相扣,紧密相连。
晚风裹挟着游乐场的喧嚣与远处食物的香气拂过。宛瑜停下脚步,侧过脸,望向身旁沉默的林浔。夕阳的金光为她柔美的轮廓镀上暖边。她抬起两人交握的手,举到林浔眼前,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微颤,却饱含无限的温柔:
“林浔…我们现在…算是什么关系?”
林浔的目光从两人缠绕的手指,缓缓移向宛瑜清澈的眼眸。那里映着夕阳,映着担忧,更映着一种他从未如此清晰见过的、独属于他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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