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天穹仍被浓墨般的夜色笼罩,万籁俱寂,唯有山风掠过青松林的低吟。
就在这最深的静谧之中,一声沉闷、厚重、仿佛自地底升起的钟响,骤然撕裂了长夜。
咚——
那声音并不清越,反而带着某种迟滞与压抑,像是从百年前的坟墓中爬出的呜咽。
第二声紧随其后,接着是第三、第四……整整七声,不多不少,每一响都精准地踩在人心跳的间隙里,震得人魂魄微颤。
青云宗上下瞬间惊醒。
东峰弟子抓剑跃起,西院执事披衣疾行,巡逻队成群结队冲向各处要道。
禁地外围的符阵自动亮起幽蓝光晕,藏经阁檐角铜铃无风自鸣。
所有人都知道这七声钟响意味着什么——那是百年前“天魔封印大典”上,唯一一次启动的警示钟序!
据传,唯有当封印松动、邪气外溢之时,守钟人才会以秘法催动古钟,向全宗示警。
可如今,钟楼安然矗立,钟绳完整无损,守钟老人钟叔正蜷缩在小屋炕上酣睡,口角还挂着米粥的残渍。
巡夜弟子查遍四周,未见任何闯入痕迹,甚至连阵纹都未曾触发。
“是不是谁听错了?”一名执事皱眉呵斥刚报讯回来的蓝衣小弟子,“钟叔聋哑多年,从不离岗,你能听见钟响?怕不是梦游撞鬼了!”
那少年脸色发白,嘴唇哆嗦:“我、我真的听见了……而且……而且灰衣姐姐也说她昨夜路过钟楼侧窗,看见有人蹲在檐角,手里好像拿着什么东西,闪着金光……”
话未说完,便被一记冷眼截断:“胡言乱语!一个侍女看花眼,你也跟着疯?回去抄十遍《清心诀》!”
人群散去,唯余寒风卷落叶,吹过空荡的钟台。
而此时,陈凡正挑着两桶粪水,慢悠悠穿过药园小径。
晨露沾湿了他的草鞋,肩上的扁担吱呀作响,他低着头,神情平静如常,仿佛昨夜之后的一切风波都与他无关。
直到他走到钟楼前。
他停下脚步,放下担子,整了整衣袖,对着钟楼旁那间低矮的小屋,恭恭敬敬拱手一礼:“钟叔,早安。”
片刻后,门“吱呀”一声推开,钟叔拄着拐杖走出,满脸沟壑的脸上挤出一丝笑意。
他虽听不见,却认得这个每日送来温粥的少年。
他颤巍巍伸出手,从怀中掏出一块铜牌,塞进陈凡掌心。
陈凡低头一看,心头猛地一跳。
铜牌不过拇指大小,青铜质地,边缘已磨得光滑,正面刻着一个古拙的“戌”字,背面则有细微凹槽,若隐若现勾勒出一段残缺的图案——那是一颗星的位置,与其他六颗遥相呼应,赫然是七星连线的一角!
他猛然想起昨夜功德系统解析布片时,在井水倒影中一闪而过的虚影——那幅古老阵图,正是以青云七峰为基,围绕古井布下的“北斗镇魔局”!
而这铜牌上的纹路,分明与阵眼之一完全契合!
他的指尖微微发烫。
钟叔又抬起枯瘦的手指,颤巍巍指向古钟表面——那里有一道蜿蜒的裂痕,在晨曦下泛着暗红光泽。
那是第三道裂痕,位置诡异,非雷击非撞击所致,据传乃当年封印天魔时,钟体承受反噬所留。
陈凡看着那道裂痕,又看看手中的铜牌,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念头:七声钟响,七个护法,七座峰位,七块信物……这不是误响,也不是幻觉。
这是信号。
一场精心布置、借古规之名、行阴谋之实的伪仪式。
他强压住心跳,将铜牌悄悄收入袖中,重新挑起粪桶,继续前行,背影依旧卑微如尘。
可没人看见,他眼底深处燃起了一簇幽冷的火。
与此同时,张师兄已在藏经阁翻遍三层典籍,一无所获。
无奈之下,只得叩响墨老病榻前的房门。
老人卧于昏暗室内,面色灰败,咳嗽不止。
听闻钟响之事,他浑浊的眼珠缓缓转动,忽然道:“取《仪轨残编》来,第七卷,夹在‘封魔祭典’那页的朱砂批注。”
书很快送来。
墨老颤抖的手指划过泛黄纸页,停在一段被圈禁的文字上:
“戌时鸣钟七响,示内外勾连之兆。若非大劫将至,便是……有人想让人以为大劫将至。”
话音未落,窗外忽起狂风,烛火骤灭,书页竟自行翻动,哗啦啦直往后翻,最终定格在一幅黑白画像上——
画中七人立于钟台之上,身披玄袍,手持法器,面容肃穆。
而站在最末那位,帽檐低垂,只露出半张脸。
可那眉骨、那鼻梁、那嘴角冷峻的弧度……
竟与现任执法堂副使,一般无二!
张师兄浑身一僵,冷汗顺着脊背滑下。
墨老却只是轻轻合上书,闭目叹道:“有些旧事,不该再响……可若有人偏要让它响呢?”
夜色再度降临,陈凡躺在杂役房的硬板床上,双眼睁着,毫无睡意。
他闭上眼,心中默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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