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阁楼最深处,柳媚蜷卧于蒲团之上,额前贴着一张黄符,面色苍白如纸。
梦中,她忽然抽搐了一下,嘴唇微动,呢喃出一句无人听见的话:
“不要碰那口钟……钟里有哭声……”次日清晨,天光未明,藏经阁外薄雾如纱,露珠沿着檐角滑落,砸在青石板上,碎成无数细小的叹息。
陈凡已在药炉前守了两个时辰。
炭火微红,陶罐里汤药缓缓翻滚,泛出淡淡檀香与安神草混合的气息——这是墨老亲授的宁心汤方,七味主药、九道工序,差一分则效减,错一息则毒生。
他动作极稳,像是把每一勺水、每一片叶都称量于心。
柳媚躺在阁内蒲团上,发丝散乱,额间黄符微微颤动。
她忽然浑身一震,双目紧闭却泪流不止,唇齿颤抖:“不要碰那口钟……钟里有哭声……”声音轻如蚊蚋,却像一把锈钝的刀,割开了寂静。
陈凡端着药碗转身,蹲下身来,指尖轻抚她额头。
那温度不高,可肌肤之下似有寒流窜动,仿佛魂魄正被某种力量撕扯。
他眸色渐沉。
钟楼。
那座百年不动、只在重大祭典时才鸣响三声的青铜巨钟,竟在她的梦中成了冤魂的囚笼?
而昨夜铃影所现的血祭画面,七护法立坛施法,中央主持者胸前悬铃——那不正是如今深埋地窖、又被他悄悄取出的“镇魂铃”?
“你说得对。”他低语,声音几乎融进晨风,“钟楼藏着冤魂。但若人人都因恐惧而退避,谁来听那一声迟来百年的哀鸣?”
他起身,取笔研墨,朱砂混着隐文墨汁,在符纸上写下三行无人能解的小篆。
笔锋藏锋敛锐,字迹看似杂乱,实则暗合古传密语——那是墨老私授他的“残章传讯法”,唯有曾侍奉三代掌门的老执事才能破译。
地窖非库,乃冢;
铃非器,乃咒;
人非罪,乃祭。
纸符无声贴上梁柱阴影处,像一滴血渗入木纹。
无人看见,也无人知晓,这三行字已如蛛网般悄然张开,引向一场看不见的猎局。
夜幕再临,星河垂野。
陈凡独坐院中石凳,仰首望天,仿佛在等什么人,又仿佛只是静候风起。
月光洒在他肩头,清冷如霜。
远处钟楼方向,忽有一缕幽光自窗缝透出,淡绿如磷火,一闪即逝。
风动,衣袂轻扬。
夜琉璃自黑暗中踏影而来,黑袍无风自动,银发如瀑垂落。
她随手将一瓶晶莹剔透的玉瓶甩向他:“南荒‘宁心露’,能镇魔识反噬。换你一句实话——你昨夜故意说那些话,是不是早知有人监听?”
陈凡接过玉瓶,指尖触及冰凉瓷面,嘴角微扬:“墨老若在,定说‘藏真于虚,方得生机’。”他抬眼看向钟楼方向,目光深远,“我不揭破,是想看,哪些人会自己跳进网里。”
话音刚落,远处树影猛然一颤。
一道黑衣身影从藏经阁后掠出,疾驰如电,直奔长老峰而去——正是刘长老身边那位从不离身的心腹执事。
陈凡静静望着那背影消失在山道尽头,低头拂去衣袖尘土,神情平静。
他在心中默念:“老师,学生今日所行,可还像您当年教的那样,不争而破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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