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停了,天地一片死寂。
中州方向的夜空裂开一道漆黑缝隙,七颗星辰接连熄灭,如同被无形之口吞噬。
那不是天象异变,而是命运崩塌的前兆——百万生灵即将沦为祭品,只为镇压一场本不该降临的灾劫。
青云宗山门紧闭,各大仙门纷纷封锁护山大阵,传令弟子归巢、长老闭关。
乱世将至,谁也不愿趟这浑水。
唯有藏经阁前那一段石阶,还映着斜阳余晖,照出一个佝偻扫地的身影。
陈凡回来了。
他肩扛扫帚,步履沉重,像是背负着整片苍穹的疲惫。
一路上,无数弟子驻足凝望,有人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有人颤声高呼“真人归来”,更有年轻执事捧着香炉焚符祭拜,仿佛见到了转世真仙。
他没有回应。
走过曾经被赵林当众羞辱的演武场,绕过他曾因偷看典籍被打断肋骨的戒律堂,最终停在藏经阁斑驳的朱门前。
十年光阴如尘飞扬,而这里的一切,竟似从未改变。
除了一个人。
赵元吉跪在三级石阶之下,白发凌乱,手中捧着一把崭新的竹扫帚,指节因用力泛白。
这位昔日趾高气扬的执事长老,如今满脸风霜,声音沙哑:“这三年……我替您扫了三千遍阁前路。每日三更起,子时歇,不敢懈怠。”他抬起头,眼中含泪,“求您……别再走了。”
陈凡静静看着他,目光不带恨意,也不含怜悯,只是平静得像一口古井。
他接过扫帚,轻声道:“我不是走,是回来。”
吱呀——
木门推开,灰尘在阳光中飞舞,宛如时光碎屑。
残卷散落案角,虫蛀的纸页上还留着他十年前稚嫩的批注。
窗外落叶飘零,一片接一片,无声坠地。
夜琉璃站在檐下,白衣胜雪,眸光却深不见底。
她望着那个低头拂尘的男人,终于忍不住开口:“你明明可以躲开的。”她的声音很轻,却穿透了寂静,“南宫策布的是死局,皇城劫数又非你之责……为什么还要一次次冲上去?”
扫帚顿住。
陈凡停下动作,指尖抚过一本破旧《山海异闻录》,书页间夹着一张泛黄纸条——是他娘亲写的字:“儿啊,做人要对得起一碗热饭。”
他笑了,笑得有些苦涩。
“因为我怕。”他说。
夜琉璃怔住。
“我怕有一天醒来,发现这个世界变得连一碗热饭都给不起普通人。”他缓缓抬头,望向窗外纷飞的落叶,“他们叫我救世主,叫我是愿力金丹的化身,是逆改天命的人……可我只是个不想再看见人哭的男人。”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惊雷滚过屋梁。
“我知道逃得掉。我可以躲在青云宗,可以隐居山林,甚至能借系统之力远遁星海……但只要我还看得见哭声,听得见哀鸣,我就没法装作看不见。”
他重新挥动扫帚,尘埃四起,在斜阳中划出金色弧线。
“所以我不去皇城,不是因为我不敢面对灾难,而是……我现在就想扫地。”他低声道,“我想记得自己是谁。否则,下次举起手救人时,我会忘了为什么要救。”
夜琉璃怔立原地,心头如遭重击。
她忽然明白,这个男人之所以能点燃愿力金丹,不是因为他有多强的力量,而是因为他始终不肯成神——他宁愿做个扫地的杂役,也不愿成为高坐云端、漠视人间疾苦的“真人”。
就在这时——
一道剑光自天外掠来,无声无息落在藏经阁外。
萧寒舟踏月而至,玄衣如墨,眉宇冷峻依旧,可眼神已不再倨傲。
他缓步上前,从怀中取出一块沉甸甸的玄铁令牌,放在阁前石案上。
那令牌刻有双龙盘柱,中央嵌着一枚血色晶石,隐隐闪烁着微光。
他未多言,只留下一句话,便转身离去。
风起,卷起满地落叶。
藏经阁内,陈凡望着那枚静静躺在案上的令牌,良久不动。
窗外,暮色四合,星光黯淡。
而在千里之外的中州皇城,铜镜中的孩童仍在哭泣,屠刀已悬于城头。
夜色如墨,藏经阁的檐角悬着一盏残灯,在风中轻轻摇晃。
陈凡坐在门槛上,指节泛白地捏着那个冷硬的馒头,牙关咬下时发出干涩的声响。
萧寒舟留下的玄铁令牌静静躺在石案上,血晶微光忽明忽暗,像一颗垂死的心脏在喘息。
他没看那令牌,只望着天。
北斗偏移,紫气东溃,星轨错乱如麻。
十年前他初入藏经阁时,老者曾指着天图说:“七星坠则人道崩。”如今七星已灭其四,剩下的三颗也如风中残烛,摇摇欲坠。
十年大劫……竟提前了整整三年。
“南宫策疯了。”他喃喃,声音低得几乎被夜吞没。
小灰蜷在脚边,尾巴焦了一截——那是从皇城密信封蜡上烧出来的痕迹。
信纸已被他焚毁,可那几行字却刻进了骨髓:“千魂锁龙阵,以婴骨为基,童血为引,一旦落成,帝都百万生灵皆成祭品,龙脉逆冲,九州将陷永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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