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定轨书在净世莲鞭之下寸寸断裂,仿佛一条被抽去脊骨的白骨长蛇,哀鸣着崩解成灰。
墨汁凝结的宿命文字如虫般扭曲挣扎,最终化作漫天黑尘,随忘川河上的腥风卷散。
那一瞬间,整个轮回井仿佛失去了支撑,空间剧烈震颤,裂缝自地底蔓延至天穹,如同苍穹之眼正在碎裂。
夜琉璃悬于半空,长发无风自动,十九世记忆如星河倒灌,冲刷她沉寂万古的灵魂。
她终于想起了——
她是上古守魂女使,执掌亡者归途,掌灯引路。
那一日,黄泉畔有幼童哭嚎寻母,魂魄残缺将灭,她动了恻隐,以自身莲根精气续其命火,却因此触犯“无情律令”。
天道降罚,拔其莲根,削其真名,判她永堕轮回,百世为奴,千劫不醒。
而那一世,她在血雨中濒死,有个少年跌跌撞撞跑来,满脸是伤,怀里紧抱着一本破旧《笑话集》。
他笑着讲了个荒唐故事,说天上的星星其实是灯笼,照着迷路的人回家。
他说:“别怕,我来接你了。”
那是她第一次,在轮回尽头听见笑。
也是那一刻,她许下宏愿——若有来生,愿遇一人,能让我笑着死去。
九百年后,她在藏经阁前拾起一片落叶,忽然心口剧痛。
再睁眼时,已是这一世。
而陈凡,正站在檐下,手里捧着那本沾满血污的《笑话集》,冲她咧嘴一笑。
原来不是偶遇。
是她用尽十九世善行换来的因果回响。
是她以命为契,从天道手中偷来的一线相逢。
“陈凡……”她轻声唤道,声音如冰湖裂开第一道春痕。
下方,陈凡跪伏在地,浑身骨骼几乎碎裂,心头精血早已耗尽,仅凭一口执念吊住最后一丝生机。
可当他抬头看见夜琉璃睁开双眼的刹那,竟觉得五脏六腑都被暖流贯穿。
他还活着。
她醒了。
这就够了。
就在此时,一点微光自残破《笑话集》中升起,渐渐凝聚成一个通体剔透的小人儿——心灯童子幻影再现,眉心一点赤芒闪烁,那是初心未灭的愿力所化。
童子不语,只轻轻牵起陈凡的手,指向井底最深处。
那里,本该是万魂沉沦、永不得超生的绝境。
可随着目光落下,陈凡瞳孔骤缩。
枯井之下,竟有一方小小庭院,青石铺地,藤蔓绕栏,石桌旁静静放着两盏冷茶,杯沿还留着淡淡唇印。
墙上歪歪扭扭刻着一行字,笔迹稚嫩却坚定:
“等哥哥来看花。”
那是他小时候写下的。
七岁那年,他在梦中见到这院子,醒来后偷偷画在纸上,却被师父斥为妄念,烧成了灰。
可如今,它真实存在于此,仿佛从未离开。
他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眼泪无声滑落,砸在焦黑的地面上,腾起一缕白烟。
“这……是哪里?”
心灯童子回头,眸中映出万千光影:有他初入宗门扫落叶的身影,有他在药园偷摘灵果被追打的狼狈,有他躲在藏经阁角落读《笑话集》时傻笑的模样……还有每一次夜琉璃死去时,他跪在轮回井边,一遍遍撕心裂肺地喊她名字的画面。
“不是地狱。”童子终于开口,声音如风铃轻响,“是她为你守了百年的家。”
话音未落,一道柔和的光点飘然落下。
小莲立于莲心之上,身形已近乎透明,脸上却带着圆满的微笑。
她轻轻叩首,额头触地,虔诚如礼佛。
“主人,花开了。”
三个字落下,她周身莲光暴涨,化作点点星辰,融入夜琉璃眉心。
刹那间,净世莲体彻底觉醒,一股超越轮回法则的气息席卷而出,连天外隐约垂落的雷云都为之一滞。
夜琉璃闭目片刻,再睁眼时,眼中已无恨,亦无悲,唯有清明如雪。
她低头看向陈凡,指尖轻拂过他染血的脸颊。
“你说要带我看遍人间花开……现在,轮到我带你回家了。”
与此同时,崔无泪默默退至轮回柱旁,手中轮回笔早已折断,袖中那枚锈蚀铃铛却被他紧紧攥住。
他曾不信情之一字能逆天改命,千年前爱人因违逆天规被抹去存在,他亲手写下她的名字,又亲手将其划去。
如今,他又站在同样的位置,面对同样的抉择。
“你说情不能改命……”他低声呢喃,嘴角竟浮起一丝苦笑,“可我宁愿信它一次。”
他咬破手指,以血为引,将铃铛置于轮回柱底座,口中默念禁忌咒言。
刹那间,千层锁链浮现虚空,缠绕四肢百骸,修为如潮水般退去。
轮回柱嗡鸣震颤,运转竟缓缓停滞。
时间,被强行冻结了一瞬。
“快走……”他身形渐淡,声音几近飘渺,“趁我还未后悔。”
风起,铃响,余音袅袅,似有谁在很远的地方轻轻哼着童谣。
陈凡望着崔无泪消散的方向,心中翻涌如海。
他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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