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京门夹层,无天无地。
唯有血色星砂如河倒悬,缓缓流淌在凝固的时间裂隙之间。
每一粒沙都映着一段记忆——那个边关小村的炊烟、病婴母亲跪谢的眼泪、藏经阁深夜翻动古卷的窸窣声……可此刻,这些画面正被无形之力寸寸碾碎,化作灰烬沉入虚无。
陈凡站在星砂中央,身体僵硬如石。
皮肤上的裂纹已蔓延至脖颈,每一次呼吸都像有冰针刺入肺腑。
他看见自己救过的百姓一个接一个倒下,不是死于刀兵疫病,而是从存在本身被抹去——他们曾活过的痕迹,连同名字与笑容,尽数消散。
讲坛崩塌了。
那座他曾清扫十年、听夜琉璃讲授《扫地心经》的青石高台,如今埋在风雪残垣之下。
夜琉璃孤身立于废墟中央,断帚紧握手中,发丝凌乱贴在苍白的脸颊上。
她仰头嘶喊,声音却被时空撕成碎片,传不到这里半分。
“你答应过要回来的!”她的唇形在无声开合,泪水冻结在睫毛上,像一串碎玉。
陈凡喉咙发紧,想应她一声,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的意识正在滑落,如同沙漏尽头的最后一粒砂。
系统残响在他识海深处微弱闪烁:【警告:主体意识正被‘天规意志’覆盖,剩余清醒时间——三日。】
三日。
不是三天,而是三次心跳之间的间隙,是呼吸将断未断的一瞬。
他知道,一旦彻底沉沦,他就不再是陈凡,而会成为下一个执帚傀儡,永远困在这扇门后,替天地维持那冷酷无情的秩序。
可他不甘心。
指尖微微抽搐,他试图调动体内残存愿力,却发现灵台早已被规则封锁。
天规如铁网,层层缠绕神魂,连思绪都被格式化为顺从的符文。
那些他曾以为牢不可破的善念,在绝对的法则面前,竟脆弱得如同蛛丝。
就在意识即将熄灭之际——
一道乳白色的光柱自外界贯穿虚空,直劈玉京门核心!
那光不炽烈,却温润如晨曦初照,带着泥土的气息、灶火的暖意、婴儿啼哭般的生机。
它穿透星砂之河,击碎数道禁制铭文,竟在门缝间撑开一道微不可察的缝隙。
陈凡猛地抬头。
光柱中,亿万念头奔涌而来——北冥冰渊边缘,一位老农放下锄头,闭眼低语:“愿天下无尘。”
江南水乡,洗衣妇人停下手,轻声道:“愿他平安归来。”
西域沙城,一群孩童围坐篝火,齐声诵出《扫地心经》第一句:“一念清净,万障皆除……”
人心共愿,聚沙成塔。
而在光柱顶端,一道模糊的身影悄然浮现——心灯童子幻影,手持古灯,轻轻吹了一口气。
灯火摇曳,映照出一幕幕不属于此界的画面:
昏黄厨房里,一个女人系着围裙煮粥,锅盖边缘冒出白气;地铁车厢中,陌生男子默默起身,把座位让给拄拐老人;办公室角落,同事递来一杯热咖啡,笑着说:“加班别太狠。”
这些记忆……是他前世的片段。
陈凡怔住。
他曾以为那些不过是庸常日子中的琐碎,是地球时代无力挣扎的平庸人生。
可此刻,它们却在这片濒临湮灭的虚空中熠熠生辉,仿佛最古老的咒印,牢牢钉住了他即将飘散的神魂。
“原来……”他喃喃,“我的根不在天上,也不在什么大道巅峰……而在人间烟火里。”
母亲煮粥时哼的小调,是他听过最温柔的真言;陌生人让座时那一笑,比任何神通都更接近慈悲本源。
天规要他忘情绝爱,斩断执念,可正是这些执念,成了他唯一的锚。
小灰的怒吼再度响起,麒麟真形在门外疯狂撞击结界,第三眼中金焰燃烧不止:“你还记得吗?你说过要带我去吃糖葫芦!你说过要教小石头写字!你说过……要娶夜琉璃!”
每一个“你说过”,都像一记重锤砸在心上。
陈凡低头,看着掌心那道灼痕——那是愿力逆行留下的印记,也是他最后的人性烙印。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触眉心,那里有一缕极细微的光影正在挣扎闪烁,那是“归源影”的残息。
它还没死。
哪怕被天规压制千年,哪怕只剩一线生机,它仍在等他做出选择。
门外,夜琉璃双膝跪地,仍将断帚死死插在讲坛之上。
她的声音早已嘶哑,却仍一字一句念着经文。
小石头跪在一旁,失明的双眼不断流出金色泪水,口中不停重复:“只要有人记得,他就没走……只要有人记得……”
整座山门开始震动。
不是毁灭的震颤,而是共鸣。
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呼唤一个名字。
陈凡闭上眼,任裂纹爬满脸颊。下一瞬,他嘴角竟扬起一丝笑意。
“我不能留下。”他低声说,“有人在等我回家。”
风起,星砂翻涌。
而那道乳白色光柱,正一点点渗入他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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