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巧斋的线索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涟漪正一圈圈扩散开来。而与此同时,另一股暗流则在巍峨的紫微宫深处悄然涌动。
翌日清晨,狄仁杰依例入宫,名义上是向女皇禀报案件进展,实则是欲借机探查东宫及后宫动向。他深知,能协助“墨先生”办事,又能将奇毒送入东宫者,其能量绝非仅限于市井江湖,宫闱之内,必有接应。
长生殿内,武则天一夜未眠,凤目之中血丝更甚,虽威仪依旧,但眉宇间的疲惫与焦躁已难以完全掩饰。听罢狄仁杰关于奇巧斋及“幽焰冷铁”的谨慎禀报(狄仁杰暂未提及冯襄及羊皮纸,只言通过勘查密道及民间探访得知),她久久沉默,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御案。
“幽焰冷铁…天外异金…”武则天的声音低沉而冰冷,“怀英,你所言若属实,此事怕是比朕想象的更为骇人。朕这江山之下,竟潜伏着如此魑魅魍魉!”
“陛下息怒。”狄仁杰沉声道,“妖孽虽诡,终有迹可循。目前线索已指向南市奇巧斋,臣已布下暗哨,只待其露出破绽。然则,臣所虑者,宫墙之内…”
武则天猛地抬眼,目光如电:“你是说,朕这宫里,有他们的眼睛?”
“臣不敢妄断。”狄仁杰躬身道,“然太子殿下深居东宫,其饮食起居皆有定制,毒物却能藏于砚台夹层,精准送入殿下手中。还有密道工程绝非一日可成。若无内应传递消息、行方便之门,外界歹人纵有通天之能,恐也难以企及。”
武则天脸色阴沉得可怕,她缓缓站起身,踱步到窗前,望着窗外层叠的殿宇飞檐,良久,才冷冷道:“朕知道了。怀英,你只管在外追查,宫里的事…朕自有分寸。”
便在这时,殿外传来内侍通报声:“启禀陛下,上官才人求见。”
“宣。”
上官婉儿袅袅步入殿中,她今日穿着一身素雅的宫装,神色恭谨中带着一丝忧虑。她先向女皇行礼,又向狄仁杰微微颔首。
“婉儿,何事?”武则天问道。
上官婉儿从袖中取出一份奏疏,呈上道:“陛下,这是尚寝局整理出的近三个月东宫用度记录及人员出入册录。臣妾奉旨协查,细核之下,发现一微小异常,不敢隐瞒,特来禀奏。”
“讲。”
“太子殿下所用笔墨纸砚,向来由司珍房统一配给,记录在案。然约莫半月前,殿下书房曾报损一方旧砚,记录显示,其后补入的是一方歙砚,记为司珍房常例供给。但臣妾核对司珍房同期出库记录,却并无此砚台拨付东宫的记载。”上官婉儿语速平稳,条理清晰。
狄仁杰眼中精光一闪!这与他发现的毒砚时间完全吻合!
“哦?”武则天接过记录,仔细对照,脸色愈发冰寒,“司珍房谁当的差?竟敢如此疏忽!”
上官婉儿低声道:“臣妾已暗查过,当日值班女史声称记录无误,并无人领取歙砚送往东宫。而东宫那边的接收记录上,却明确盖有司珍房的印鉴…那印鉴,经核对,确是真品。”
有人利用了司珍房的管理流程,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毒砚替换了进去!还能动用真实的印鉴!
“好!好得很!”武则天怒极反笑,笑声中充满了杀意,“竟把手伸到朕的司珍房来了!婉儿,此事交由你暗中彻查,凡有嫌疑者,一律严加审讯!”
“臣妾遵旨。”上官婉儿垂首领命,目光与狄仁杰有一瞬间的交汇,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狄仁杰趁机道:“陛下,既然宫内亦有线索,臣恳请能与上官才人互通消息,以便内外呼应,更快理清真相。”
武则天看了他一眼,略一沉吟,道:“准。婉儿,此后狄卿若有需查询宫内事宜,你需尽力配合。”
“是。”上官婉儿应下。
狄仁杰又道:“陛下,臣还需查阅近年来所有与茶楼修缮、贡品进献相关的宫内记录,特别是涉及工匠招募、器物赏赐部分,或能找出那位‘墨先生’或其后台之蛛丝马迹。”
“可。朕会下旨,兰台藏书阁对你开放。”武则天顿了顿,声音压低,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绝,“怀英,朕予你全权,无论涉及何人,无论位份多高,只要有嫌疑,都可先查后奏!朕要的是真相,是干净!”
“臣,定不辱命!”狄仁杰深深一揖。女皇此言,已是给了他能斩断一切阻碍的尚方宝剑。
离开长生殿,狄仁杰与上官婉儿并肩走在宫廊之下。
“狄公,”上官婉儿声音极低,仅容两人听闻,“司珍房之事,恐非孤立。近日宫中似有暗流涌动,颇多莫名传言,甚至有宫女私下议论,说曾在夜半见到鬼魅般的黑影在冷宫区域出没…”
“黑影?”狄仁杰脚步微顿。
“是,言之凿凿,但无人能说清具体形貌。”上官婉儿眉宇间带着忧色,“妾身怀疑,是否与那…那东西有关?”她显然也知晓了滴血单翼之事。
狄仁杰沉吟道:“才人务必小心。对手既能渗透司珍房,其在宫中之势力恐盘根错节。那些传言,未必空穴来风,或是对手故意制造混乱,亦或是其暗中活动之痕迹。才人探查时,安全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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