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王庭的喧嚣与盛大的送行仪式渐渐消失在身后,狄仁杰使团一行,踏上了南归的旅程。队伍满载着拔汗那可汗馈赠的草原特产与象征友谊的礼物,更承载着稳定北疆、缔结盟约的功绩。来时紧绷的气氛已然消散,护卫们的脸上多了几分轻松,连马蹄声似乎都轻快了许多。
李元芳肩伤已愈,依旧策马护卫在狄仁杰马车旁侧,目光虽不似来时那般时刻锐利如鹰,但多年的习惯让他依旧保持着基本的警惕。曾泰与如燕同乘一车,偶尔低声交谈,整理着此行记录下的卷宗与见闻。张环、李朗指挥着护卫队伍,井然有序。狄春则照例忙前忙后,打理着狄仁杰的起居用度。
然而,在这看似平和的归途之上,狄仁杰却并未完全放松。他坐在微微颠簸的马车中,手中摩挲着那枚从西域雇佣兵身上搜出的“狼头令”,眉头微蹙。阿史那匐庶下落不明,如同隐藏在草原深处的一条毒蛇,虽暂时无力掀起大风浪,但其存在本身,就是一个隐患。更重要的是,神都来的那封密旨,其字里行间透出的信息,让他心中难以安宁。
“还政于太子……”狄仁杰心中默念着这几个字。陛下年事已高,此事迟早会被提起,但在这个时间点,由与武承嗣等人交往密切的官员提出,其意味就非同寻常了。这绝非简单的国本之议,背后必然牵扯着巨大的权力博弈。他这位深受陛下信任,却又并非明确依附于任何一方的重臣返京,无疑会被卷入这漩涡的中心。
“树欲静而风不止啊。”狄仁杰轻轻叹了口气,将“狼头令”收入袖中。他掀开车帘,望向窗外。时值深秋,草原已现枯黄,天高云淡,一片萧瑟景象。偶有南飞的雁群掠过天际,发出凄凉的鸣叫。
“大人,前方三十里便是朔州地界了。”李元芳在车外禀报道,“朔州都督已派人在边界迎接。”
狄仁杰收回目光,淡淡道:“知道了。传令下去,进入朔州后,一切依朝廷规制行事,不可张扬。”
“是。”
使团顺利进入朔州,受到了朔州文武官员的热情迎接。都督府内设宴接风,宾主尽欢。席间,自然少不了对狄仁杰智退阿史那匐俱、安定北疆的功绩大加赞誉。狄仁杰谦逊应对,将功劳归于皇帝威德、将士用命,自己只是恪尽职守而已。
然而,在宴会之后的私下交谈中,朔州都督却屏退左右,向狄仁杰透露了一个信息。
“阁老,您离京这些时日,神都……似乎并不平静。”都督压低声音道,“下官听闻,太子殿下近来频频召见东宫属官及一些朝中老臣。而魏王(武承嗣)府上,也是车马往来,门庭若市。尤其是关于……嗯,关于储位和未来朝局,流言颇多。”
狄仁杰不动声色,饮了口茶:“哦?都有哪些流言?”
“多是些捕风捉影之谈。”都督谨慎地选择着措辞,“有说陛下圣体……呃,有说太子仁厚,当早正大位;也有说梁王、魏王贤能,深得陛下喜爱……总之,人心浮动啊。阁老此番立下大功返京,必是众所瞩目,还需……早做考量。”他话虽未说尽,但提醒之意已十分明显。
狄仁杰放下茶盏,神色平静:“老夫身为臣子,只知效忠陛下,匡扶社稷。至于其他,非人臣所当议。多谢都督告知。”
见狄仁杰如此表态,朔州都督也不好再多言,又寒暄几句便告辞了。
夜深人静,狄仁杰独坐房中,烛火摇曳。朔州都督的话,印证了他心中的猜测。神都的暗流,比他想象的还要汹涌。太子与武氏子弟的博弈,已然摆上了台面。他这块“砝码”将投向哪一边,必然会引起各方极大的关注,甚至……杀机。
他想起离京前太子李显那番语重心长又带着试探的言语,也想起武则天那深不可测、威严肃穆的面容。忠于李唐正统,是他内心的信念;但当今坐在龙椅上的,毕竟是武则天,对他有知遇之恩,亦是一代雄主。这其中的分寸,如何把握,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唉……”一声轻叹在寂静的房间里消散。为臣之难,莫过于此。不仅要应对外部的明枪暗箭,更要在这内部的权力漩涡中,守住本心,维持平衡,何其不易。
数日后,使团离开朔州,继续南下。越接近神都,沿途的驿馆设施越发完善,接待也越发隆重,但狄仁杰却能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正在逐渐增加。沿途迎送的官员中,似乎多了些陌生的、带着探究意味的面孔。
这一日,使团在洛阳以北的最后一座大型驿馆歇脚。深夜,狄仁杰正准备安寝,窗外却传来极轻微的叩击声。
李元芳如同鬼魅般出现在狄仁杰身侧,低声道:“大人,有夜行人靠近,身手不弱,但似乎……并无杀气。”
狄仁杰微微颔首:“让他进来。”
窗户无声无息地打开,一个穿着夜行衣、身形矫健的身影滑入室内,对着狄仁杰单膝跪地,扯下面罩,露出一张精干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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