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林永忠便遣一心腹书吏,将狄仁杰所需的卷宗秘密送至馆驿。书吏放下厚厚一摞文书后,并不多言,恭敬退去。
狄仁杰即刻埋首于卷宗之中。李元芳与如燕侍立一旁,随时听候差遣。
卷宗记载与林永忠所言大致吻合。翠屏山铜矿矿监名曰赵四,乃是刺史庞清远内弟,为人贪酷,记录中虽未明言,但字里行间透露出其克扣工钱、盘剥矿工之行径。月前矿工聚众抗议,被州府派兵弹压下去,为首几人被拘,事态暂平,但卷宗也提到“矿工怨气未消,恐非长久之计”。
关于官道劫案,卷宗记录颇为潦草,均以“流寇作案,未能擒获”结案,被劫物品清单模糊,只笼统记为“财物”。至于半月前匪人袭城一事,记录更是简略,只提及“击退匪类,伤毙数人,余者溃散”,对于匪人身份、所用器械、进攻动机,均无深入追查。
“漏洞百出,欲盖弥彰。”狄仁杰合上最后一卷,冷哼一声,“矿监贪墨引发民怨,州府弹压了事;信使被劫,案情不明;匪人袭城,亦不深究。这位庞刺史,要么是庸碌无能,要么……便是刻意在掩盖什么。”
他目光转向李元芳与如燕:“你二人昨日探查,有何发现?”
李元芳率先回道:“大人,属下昨夜潜入刺史府外围查探,那庞清远倒是看似平静,但其府库守卫异常森严,远超规制。更奇怪的是,后半夜有一辆覆盖严实的马车从侧门驶出,直奔城西方向,车轮沉重,似是装载重物。属下追踪一段,因其进入军营管辖范围,未敢深入。”
“军营?”狄仁杰眉头紧锁,“江州折冲府都尉是谁?”
“名为雷猛,行伍出身,据说性情暴烈,与庞刺史往来甚密。”林永忠此前已简单介绍过江州主要官员。
狄仁杰若有所思,又看向如燕。
如燕道:“叔父,我今日去了城西的铁器市集和几家较大的铜匠铺。市面上流通的铜料确实比往常多,成色也杂。我假意要订一批铜壶,与几个掌柜攀谈,他们言语闪烁,似有顾忌。只隐约透露,近来确有一批来路不明的‘生铜’在暗中交易,价格比官铜低不少,但货主神秘,交易都在夜间进行,且……似乎与‘军爷’有些关联。另外,我在一家铜匠铺的废料里,发现了这个。”她说着,取出一小片熔铸残留的铜渣,上面隐约可见与那神秘铜牌相似的兽头纹路一角!
“果然与此有关!”狄仁杰接过铜渣,仔细比对李元芳带回的铜牌纹样,虽不完整,但风格一致。“私铸铜器,甚至可能私铸钱币,需要大量铜料。翠屏山铜矿的动荡,官道信使被劫以封锁消息,匪人袭城转移视线,以及军中标箭的出现……这一切,似乎都指向一个围绕‘铜’而产生的巨大利益链条,而这条链,很可能与江州的军政要员都有牵连!”
他站起身,在房中踱步:“庞清远、雷猛……若他们勾结在一起,利用职权,盗取官铜或纵容私采,甚至动用军方力量铲除异己、封锁消息,那这江州,可真成了他们的独立王国了!”
“大人,我们接下来该如何?”李元芳问道。
狄仁杰停下脚步,目光锐利:“元芳,你设法确认那晚从刺史府驶出的马车最终去向,以及与军营的关联,但要万分小心,不可暴露。如燕,你继续从市井渠道,查探那兽头纹样的来历,以及私铜的具体交易地点和方式。老夫要亲自去会一会那位庞刺史,看看他如何应对我这‘例行巡察’的钦差。”
正说话间,驿丞来报,言刺史庞清远与都尉雷猛在驿馆外求见。
狄仁杰与李、如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来得正好。”狄仁杰整理了一下衣袍,恢复了一派雍容气度,“请他们进来。”
片刻,只见一位身着紫色官袍(唐制:州刺史依等级服紫或绯)、体态微胖、面皮白净的中年官员,与一位身着戎装、身材魁梧、满脸虬髯的武将大步走入。正是刺史庞清远与都尉雷猛。
“下官江州刺史庞清远(末将江州折冲府都尉雷猛),参见狄阁老!”二人躬身施礼。
庞清远笑容可掬:“不知阁老驾临鄙州,未能远迎,死罪死罪!阁老一路辛苦,下官已在府内备下薄酒,为阁老接风洗尘,还望阁老赏光。”
雷猛也粗声附和:“末将是个粗人,但也久仰阁老大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狄仁杰笑容和煦,虚扶一下:“庞刺史、雷都尉不必多礼。老夫奉旨巡察,路过宝地,倒是叨扰了。接风宴之事,容后再议。老夫方才翻阅了些许卷宗,见江州近来似乎颇不太平?有矿工滋事,还有匪人竟敢袭击州城?不知二位……”
庞清远脸上笑容不变,连忙道:“劳阁老动问,不过是一些不成气候的刁民和流寇作乱,已被雷都尉带兵弹压下去,些许小事,不足挂齿,现已平息,不敢有劳阁老费心。”
雷猛拍着胸脯:“阁老放心,有末将在,几个毛贼翻不起大浪!定保江州境内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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