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署几位须发皆白的老供奉对着狄仁杰带来的那点暗红色粉末,在灯下反复观瞧、嗅闻,甚至取少许置于清水、烈酒中观察其变化,最终得出了近乎一致的结论。
“狄公,此物……颇为奇特。”为首的王供奉捻着胡须,面色凝重,“其主体乃是丹砂之末,但又混杂了数种罕见之物。其一,是西域传来的‘血竭’,色暗红,有异香,通常用作金疮药;其二,是岭南深山才有的‘赤须藤’根茎研磨的粉末,此物……据一些方士所言,有微量毒性,可致幻,亦可与其他药物发生剧烈反应;其三,也是最关键的一点,这粉末中,还掺杂了极其细微的……琉璃碎屑。”
“琉璃碎屑?”狄仁杰眼神一凝。
“正是。而且非是普通琉璃,色泽暗红,几近墨色,质地坚硬,非中原常见。”王供奉肯定道,“此等配伍,绝非医家正途,倒像是……像是某种邪门的方术之用,或是……特殊的标记之物。”
丹砂、血竭、赤须藤、黑色琉璃屑……这诡异的组合,究竟代表什么?是某种秘密联络的暗号?还是配制特殊药物的原料?
“多谢几位老先生。”狄仁杰将粉末重新包好,心中疑云更甚。阎则先临死前,在案几上留下这不易察觉的粉末,绝非无意。他想指引什么?
回到狄府,已是后半夜。李元芳与如燕皆在等候,脸色疲惫却毫无睡意。
“大人,太医署那边……”
狄仁杰将结果告知二人。
“黑色琉璃……”如燕若有所思,“叔父,我记得您曾说过,那西域商队除了采购朱砂铅块,也曾大量购入各色宝石原料,其中是否就包括这种黑色琉璃的原石?”
“极有可能!”狄仁杰眼中精光一闪,“西域商队、朱砂铅块、金铜铸造、黑色琉璃……这些看似分散的线索,被这粉末串联起来了!阎则先想告诉我们,西域商队与这粉末,与这背后的阴谋,有直接关联!”
李元芳道:“可那商队如今踪迹全无,如同蒸发。”
“不,他们一定还在神都,或者说,他们的核心人物一定还在。”狄仁杰斩钉截铁,“如此庞大的计划,不可能在最后关头全体撤离。他们需要有人指挥,有人执行上元节的最终行动。”
他踱步到沙盘前,目光扫过那些星罗棋布的标记:“我们一直将注意力放在漕帮、阎则先、乃至可能被构陷的亲王身上,却忽略了一点——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能够统筹西域商队、阎则先、漕帮,布下如此大局的幕后主脑,其藏身之处,定然超乎我们想象。”
“灯下黑……”如燕喃喃道。
“没错,灯下黑!”狄仁杰手指猛地点在沙盘上一个位置——南市!那个西域商队曾经活跃,绸缎庄马车曾进入,三教九流汇聚,鱼龙混杂之地!“元芳,你立刻调动我们所有在城南的暗桩,不查商队,不查商铺,只查南市范围内,近几个月新租下、或者人员往来异常频繁,但表面身份普通的宅院、仓库,特别是那些带有独立院落,可能设有地窖、暗室的!重点排查与药材、矿物、珠宝相关的地点!”
“是!”
“如燕,你随我去一个地方。”
“何处?”
“荐福寺。”狄仁杰目光深邃,“明慧(明远)死在那里,他与阎则先必有联系。我们之前只查了他的身份和死因,却忽略了他可能留在寺中的其他东西。那半页‘旧星已坠,新主当立’的残信,或许还有我们没发现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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荐福寺依旧香火缭绕,似乎并未受到之前命案的影响。狄仁杰与如燕直接来到方丈禅房,亮明身份,要求再次彻查明慧生前居住的僧舍。
方丈不敢怠慢,亲自引路。明慧的僧舍早已被收拾过,陈设简单,一床、一桌、一柜、一蒲团而已,并无长物。
狄仁杰仔细检查了每一寸地面、墙壁、床板、桌底,甚至敲击了地砖,皆无异样。如燕则重点检查那个旧木柜,将里面寥寥几件僧袍、经卷逐一抖开细查。
“叔父,你看这个。”如燕从一件旧僧袍的内衬夹层中,抽出了一张折叠得极小的、质地坚韧的桑皮纸。
狄仁杰接过展开,上面并非文字,而是一幅用极细墨线绘制的简易草图——画的是一尊佛像的剖面结构图!佛像中空,内部有精巧的机括,底座可以旋开,其内部结构,与太子东宫发现的那尊藏有金铜的金佛,几乎一模一样!而在图纸一角,用更细的笔触,画着一个不起眼的符号——七颗小星,环绕着一滴墨色的……水滴?或是……一颗黑色的珠子?
黑色!琉璃!
这符号,与那粉末中的黑色琉璃屑,与那“七星冠冕”,形成了诡异的呼应!
“明慧不仅是鎏金大家,他还参与了金佛机关的设计!”如燕震惊道,“这符号,是他们内部的标记!”
狄仁杰盯着那墨色的“水滴”或“珠子”,脑海中飞速闪过所有线索:金佛、金铜、七星、黑琉璃、水……水系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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