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屋,真正意义上的家徒四壁。几块朽烂的木板勉强拼凑成床榻,上面铺着些早已霉烂的稻草,散发着潮湿腐朽的气息。墙壁剥落,裸露出里面粗粝的黄泥,一道巨大的裂缝狰狞地向上延伸,仿佛要将这摇摇欲坠的屋子彻底撕开。屋顶更是千疮百孔,几缕惨淡的月光穿过破洞,像冰冷的剑刃,直直刺在蜷缩在角落草堆里的林默身上。
他缩成一团,破旧的单衣几乎遮不住嶙峋的肋骨。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体内那早已破碎不堪的经脉,带来一阵阵针扎火燎般的剧痛。这痛楚深入骨髓,日夜不息,成了他这具废躯唯一鲜明的知觉,无情地嘲笑着他曾拥有过的一切。
道基崩碎时的绝望嘶吼,执法堂长老那冰冷、不容置疑的宣判——“修炼魔功,咎由自取!”字字如冰锥,狠狠戳进他的脑海。苏婉儿那张曾经明媚如春花的脸,最后只余下躲闪的眼神和撕碎婚书时决绝的动作,碎片如枯蝶般飘落的景象,在眼前反复上演。还有叶凌风那张居高临下、写满贪婪与不屑的脸,那双眼睛,看着他如同看着一只可以随意碾死的虫子。
“呵…”一声干涩的、仿佛砂砾摩擦般的低笑从他喉咙里挤出来,带着浓重的血腥气。“道基…仙途…情谊…家…”他喃喃着,每一个字都耗尽力气,每一个字都像在心头剜下一块肉,“都没了…什么都没了…”
他艰难地转动脖颈,目光空洞地扫过这间徒留断壁残垣的“家”。叶家!必然是叶家!斩草除根,不留后患。这就是仙门世家的手段!冰冷彻骨的恨意如同毒藤,瞬间缠紧了他残破的心脏,带来一阵窒息般的绞痛。然而这恨意,在无边无际的绝望面前,也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一个道基尽毁、经脉寸断、比凡人还不如的废人,拿什么去恨?拿什么去复仇?
“死…”这个念头,如同附骨之蛆,悄然滋生,瞬间爬满了他意识的每一个角落。像一块不断吸水的沉重海绵,迅速膨胀,压垮了所有残存的、名为“生”的念头。所有的痛苦,所有的屈辱,所有的不甘,似乎都找到了唯一的出口。死了,就解脱了。死了,就不用再忍受这无休止的、从身体到灵魂的凌迟。死了,那些高高在上的面孔,那些冷漠的眼神,就再也伤不到他了。
求生的本能微弱地挣扎了一下,旋即被这沉重的死意彻底淹没。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支撑着身体,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目光在破败的屋子里逡巡,最终,落在角落一根斜斜支撑着房梁、末端被虫蛀得坑坑洼洼的粗木柱子上。足够了。他只需要一个足够坚硬的支点,一次足够猛烈的撞击。
他拖着灌铅般的双腿,一步,一步,挪向那根柱子。每一步,都踩在过往十五年的碎片上,踩在破碎的青云梦上,踩在苏婉儿撕碎的婚约上。距离在缩短,死亡的阴影却愈发清晰、诱人。
就在他的额头即将触碰到那冰冷粗糙的木质时,眼角余光瞥见了墙角。那里堆着一小堆被尘土和屋顶漏下的雨水浸泡得发黑发霉的杂物——那是父亲生前留下、叶家爪牙匆匆搜查后不屑一顾的破烂。一张三条腿的破木凳歪倒在其中,一条断腿被随意丢弃在旁。而那张小小的、布满污垢的板凳面,一只角微微翘起,下面似乎垫着什么东西,勉强维持着它仅存的平衡。
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节。一个与死亡相比,渺小如尘埃的细节。
林默的脚步,鬼使神差地顿住了。一股莫名的、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酸楚,猛地冲上鼻腔,直抵眼眶。父亲那张被岁月和辛劳刻满沟壑、却总是对他露出温和笑容的脸庞,毫无预兆地撞进脑海。那个沉默寡言、一辈子在青石镇老实采药的男人,他唯一的念想,大概就是儿子能踏入仙门,光耀门楣吧?
“爹…”嘶哑的声音破碎地溢出喉咙。他看着那堆被视作垃圾的遗物,想象着父亲当年是如何小心翼翼地将它们归置,那张破凳,或许也曾是父亲疲惫归家后短暂的依靠。
一股巨大的悲怆和更深的自我厌弃狠狠攫住了他。死?就这样一头撞死在这破柱子上?然后呢?像这堆无人问津的破烂一样,无声无息地烂掉,发臭?让父亲在九泉之下,看着他寄予厚望的儿子,如此窝囊地结束自己?让叶凌风、苏婉儿、流云宗那些人的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轻蔑笑容?
“不…”这个字,轻得如同叹息,却耗尽了他胸腔里最后一丝气息。支撑身体的力量瞬间抽离,他膝盖一软,重重地向前扑倒。没有撞向柱子,而是整个身体砸进了那堆散发着霉味的杂物里。
灰尘轰然腾起,呛得他剧烈咳嗽,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断裂的经脉在撞击下发出无声的哀鸣,剧痛如同海啸般席卷全身。他蜷缩在冰冷的尘埃里,像一只被抛弃的濒死幼兽,身体控制不住地痉挛、颤抖。
眼泪终于决堤。不是因为身体的痛苦,而是因为这无边无际的黑暗,这彻头彻尾的绝望,这连自我了断都显得如此可笑而悲凉的境地。滚烫的泪水混着脸上的尘土和血污,在冰冷的地面蜿蜒出污浊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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