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大皇宫的穹顶下，水晶灯在开场前最后一次调试，冷白的光漫过T台边缘的红丝线。
宴晚站在后台幕布后，指尖轻轻抚过模特颈间的珍珠项圈——那串珠子是她用母亲旧毛衣上的纽扣融化重铸的，每一颗都带着体温。
“第一场音乐起。”助理林小蔓的声音带着颤，“晚晚，你看观众席第三排，Vogue主编在记笔记。”
宴晚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
镁光灯骤然亮起时，她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第一个模特踩着猫步走出去，黑白拼接的高定裙裾扫过红丝线，像极了被命运勒住的蝶。
“这是《双生》系列的第一件作品《茧》。”解说员的声音通过耳返传来，“设计师用黑纱与白缎交织，红丝线贯穿十二处关键接缝，暗喻被误解与执念困住的两个灵魂。”
观众席传来抽气声。
宴晚看见前排的老夫人摘下了墨镜，意大利版Vogue的主编正在快速翻页记录，镜头闪成一片星海。
当第二件作品《裂》出场时，模特后背的红丝线突然崩断，露出内层绣着樱花的衬里——那是妹妹宴昭最爱的图案。
“哦上帝！”有人低呼。
宴晚的指甲掐进掌心。
三年前在医院，昭昭攥着她的手画下第一朵樱花；两年前在沈时烬的公寓，她蹲在垃圾桶边捡回被撕碎的设计稿；一年前在巴黎工作室，她用卖血的钱买了第一卷红丝线。
所有的痛都在这一刻具象成T台上流动的光。
“最后一件，《光》。”林小蔓的手按在她肩膀上，“该你了。”
纯白的头纱从幕布后垂落。
宴晚踩着模特的脚印走上T台时，全场灯光聚焦在她身上。
头纱掠过锁骨的瞬间，她想起今早站在工作室玻璃幕墙前，沈时烬隔着雾看她调整灯位的模样——那时她以为自己终于要挣脱阴影，却不知阴影里的人早已疯魔。
“这一季献给一个从未长大的女孩。”她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话筒，尾音被掌声截断。
等喧闹平息，她望着镜头里自己泛红的眼尾，“也献给我自己。”
观众席突然安静得能听见呼吸声。
“从今天起，我不是谁的情感投射，也不是谁的弥补对象。”她摸了摸腕间的腕表，樱花图腾在灯光下泛着暖光，“我是真正的宴晚。”
掌声如雷。
宴晚在声浪中看见第三排角落有个熟悉的身影——沈时烬的西装皱巴巴的，领带歪在锁骨处，眼尾青黑得像被人揍过。
他正死死攥着座椅扶手，指节泛白。
后台门被撞开时，宴晚刚换下秀服。
沈时烬的西装前襟沾着安保的胸牌印，额角有擦伤，喘得像刚跑完三公里。
“你听我说。”他扑过来抓住她手腕，力道大得要捏碎骨头，“我不是...我不是为了她才靠近你的！”
宴晚垂眸看他紧扣自己的手。
三年前在医院走廊，他也是这样抓住她，说“做我的替身，我保你母亲命”；两年前在慈善晚会，他拽着她往舞池中央走，说“笑好看点，别丢昭昭的脸”；一年前在暴雨夜，他掐着她下巴逼她喝醒酒汤，说“你连她的胃都学不会”。
“可你确实，是因为她才留下了我。”她抽回手，后退两步撞上化妆台。
胭脂盒滚落，在地上摔成猩红的星。
沈时烬的喉结动了动。
他想解释三年来每个深夜给林婉如汇的医药费，想解释偷偷让人修复的“晚照”老工作室，想解释头纱盒里那张摸得发毛的照片其实是他每天睡前要看的东西。
可那些话卡在喉咙里，变成一句破碎的“我后悔了”。
“后悔没用。”宴晚弯腰捡起胭脂，“后悔是弱者的借口。”
手机在此时震动。
来电显示是“妈妈”，这个三年没响过的号码，突然在今夜亮得刺眼。
林婉如的哭声从听筒里涌出来：“晚晚，妈妈对不起你。”她抽噎着，“如果重来一次，我宁愿你恨我，也不会再藏起昭儿......”
宴晚的指尖在颤抖。
她想起十六岁那年母亲突然消失，想起父亲说“你妈跟野男人跑了”，想起三天前整理旧物时在箱底发现的妹妹胎毛。
原来不是母亲不要她，是当年生下双胞胎后被父亲威胁，只能偷偷送走一个。
“妈，我已经原谅你了。”她望着镜中自己，泪痣在泪里模糊成一点红，“昭昭的事...我们慢慢说。”
沈时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酒店的。
他盯着手机里宴晚谢幕的视频，看她眼尾的泪痣在笑时扬起，看她对着镜头说“我是宴晚”。
床头灯在凌晨两点熄灭，他摸黑砸碎了茶几上的香槟塔，水晶碎片扎进掌心，血珠滴在地毯上，像极了T台上的红丝线。
“我到底欠了谁的光？”他跌坐在碎玻璃里，抓起车钥匙冲出门。
巴黎的夜风灌进车窗时，他想起宴晚在后台说“后悔是弱者的借口”。
仪表盘的蓝光里，他看见副驾上的头纱盒——不知何时，里面的照片滑了出来，是三年前宴晚在医院的侧影，睫毛上沾着泪，却还在给母亲掖被角。
“吱——”
急刹车声刺破夜的寂静。
沈时烬的车头重重撞上路边的轿车，安全气囊弹出的瞬间，他看见挡风玻璃上自己的倒影，像个被命运碾碎的提线木偶。
鲜血从额角流进眼睛，他模糊地想：或许这场火，该烧得更彻底些。
YanW Studio的晨雾里，宴晚揉着发疼的太阳穴推开工作室门。
林小蔓举着个牛皮纸信封迎上来，信封上印着“周正律师事务所”的烫金logo。
“周律师今早送来的。”林小蔓压低声音，“他说...这是你母亲托他转交给你的，和昭昭有关。”
宴晚接过信封。
指尖触到封口处的蜡印时，她听见窗外传来救护车的鸣笛——那声音像根细针，轻轻挑开了所有被岁月封存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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