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刚转过第二个路口,宴晚突然按住前座靠背:“师傅,调头。”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她:“姑娘,机场高速都上了一半——”
“回云栖小区。”她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
手机屏幕还亮着,航班信息的蓝光刺得她眼睛生疼,可母亲日记本封皮上那行“晚晚的十八岁生日”的字迹,比任何航班信息都灼人。
楼道声控灯随着她的脚步次第亮起时,六楼那扇暗着的窗户终于在眼前放大。
钥匙插进锁孔的瞬间,她忽然想起三年前暴雨夜,沈时烬醉得浑身酒气撞开这扇门,摔碎的青瓷花瓶里,还插着她刚买的雏菊。
现在,花瓶碎片早被母亲扫进了垃圾桶。
宴晚把行李箱踢到墙角,坐在床沿时,床垫陷下去的弧度还是母亲生前的模样。
日记本被她捧在掌心,封皮上的字迹被雨水泡得有些晕染,却依然能辨认出母亲特有的圆润笔锋。
她深吸一口气,锁扣“咔嗒”弹开的刹那,一张泛黄的糖纸从内页滑落——是她初中时攒的橘子味水果糖,母亲收了近十年。
第一页字迹入眼时,她的睫毛重重颤了颤。
“晚晚,妈妈知道你一直在撑着这个家,谢谢你。”
钢笔字带着些微的歪斜,像是写的时候手在发抖。
宴晚指尖抚过“谢谢”两个字,想起上周探病时,母亲插着透析管的手还在给她织围巾,针脚歪歪扭扭的,说要赶在冬天前织完。
原来那时母亲就已经在写这本日记了,原来她早知道自己撑不过这个秋天。
“今天晚晚在阳台画设计稿,我偷偷看了眼——裙摆的褶皱像春天的云。
我女儿是天生的设计师,不该困在医院和药费单里。“
“小吴护士说晚晚又熬夜了,眼下青得像被打了。
我装睡,听她轻手轻脚给我掖被子,听见她对着窗户口气轻快地说‘妈,等你好了,我们去看巴黎时装周’。
傻姑娘,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哭吗?“
“晚晚今天接了个电话,背过身去说话,声音压得很低。
我听见‘盛霆集团’‘三年’这些词,心尖子都在颤。
可我不能问,我女儿的脊梁骨,是被我压弯的啊。“
最后一页纸页边缘泛着褐黄,是泪水洇过的痕迹:“如果有下辈子,换妈妈当撑伞的人。
晚晚,你要活成自己的光。“
宴晚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没哭,眼泪像被什么东西堵在了眼眶里,只觉得喉咙发紧,像是有人攥着块浸了盐水的布,在她肺里反复绞拧。
母亲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那么清晰,像昨天才说过:“晚晚,别为了妈妈做让自己后悔的事。”可她还是做了,用三年自尊换母亲三年命。
现在母亲走了,她连后悔的资格都没有。
“咚咚咚——”
敲门声惊得她手一抖,日记本“啪”地合上。
周阿姨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股热汤的香气:“晚晚啊,阿姨煮了藕汤,你妈走前特意交代的,说你胃不好...”
门开的瞬间,白雾裹着藕香涌进来。
周阿姨端着青瓷碗,围裙上沾着星星点点的番茄渍,眼角还带着没擦干净的泪痕:“趁热喝,我搁了三颗蜜枣,甜丝丝的。”
宴晚接过碗,触手是母亲最爱的温度。
她低头吹开汤面的浮油,看见碗底沉着颗完整的莲子,像母亲从前总说的“莲心要留着,苦尽甘来”。
“你妈走那晚,攥着我手说‘周姐,我家晚晚看着硬实,其实心软得很’。”周阿姨用围裙擦了擦手,声音发哑,“她还说...说等你哪天想笑了,记得给她烧张照片。”
汤勺碰在碗沿上,发出清脆的响。
宴晚喝了一口,甜汤滚进喉咙,却比黄莲还苦。
她把碗放回茶几,碗底压着母亲的诊断书,边角被她揉得发皱。
“阿姨,我去送送您。”
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她们的脚步亮起,周阿姨在楼梯口停住:“晚晚,要是累了...”
“不累。”宴晚打断她,“真的。”
她转身往回走时,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是许医生发来的消息:“我在你家门口,方便见一面吗?”
开门时,许医生手里捏着份文件,白大褂搭在臂弯,眼眶红得像刚哭过:“宴小姐,关于...关于你母亲的药。”他喉结滚动两下,声音发颤,“我查了当年的进口批文记录,如果我能早三个月申请特批...”
“许医生。”宴晚伸手按住他发抖的手腕,“我妈说过,你每天下了班还来病房陪她说话,比亲儿子还亲。”她指腹摩挲着日记本封皮,“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许医生的眼泪“啪嗒”掉在文件上,晕开一团墨渍。
他把文件轻轻放在桌上,封皮上“新型透析药物临床报告”几个字格外醒目:“或许...能帮到其他像阿姨这样的病人。”
他退到门口,又停住:“宴小姐,你妈妈最后说...她这辈子最骄傲的,是有你这样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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