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裂腹无线
临时医疗帐篷的帆布被秋风撕得猎猎作响,像一面残破的战旗。地上的干草早就被血浸透,结成硬块,踩上去“咯吱”作响,混着浓重的血腥味,呛得人喉咙发紧。
“林越!林越在哪?”帐篷外传来粗哑的呼喊,带着哭腔,像被狼追的猎物。两个士兵抬着一副断矛拼的担架,跌跌撞撞冲进来,担架上的赵大狗蜷缩成一团,双手死死捂着肚子,指缝里涌出的血已经发黑,在草堆上积了一小滩,像泼翻的墨汁。
林越刚给一个箭伤士兵换完药,手里还捏着块沾血的麻布。他几步跨过去,蹲下身掀开赵大狗的破烂战袍——倒吸一口凉气,伤口有三寸长,边缘的皮肉外翻,像朵烂掉的罂粟,粉嘟嘟的肠管随着呼吸微微蠕动,上面还沾着草屑,看得人头皮发麻。
“得缝!马上缝!”林越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劲,指尖压住伤口边缘,能感觉到下面肠管的搏动,“再拖下去,肠管坏死,神仙难救!”
负责管物资的老兵脸一白,从怀里掏出个破布包,抖抖索索倒出两样东西:一小捆弓弦,一束马尾。弓弦是粗麻绳拧的,硬邦邦的,表面还沾着干涸的血渍;马尾倒是细,却软塌塌的,轻轻一拽就弯成了圈。
“就……就剩这些了!”老兵的声音发颤,“前天给三个开膛的弟兄缝合,把备用线全用完了……”
林越捏起弓弦,指尖能感觉到粗糙的纤维,像砂纸蹭过皮肤。他皱眉:“这太粗!肚子上的皮肉嫩,用这线会把组织勒烂,还会硌着肠管,迟早得崩开!”他又抓起马尾,拇指食指轻轻一扯,“咔嚓”一声断了,“这更不行,风一吹都能断,缝合了也是白搭!”
“那怎么办?”一个年轻士兵急得直跺脚,脚底板在血硬的草堆上磨出沙沙声,“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大狗哥死吧!以前王兽医给马缝合,用马尾也能凑合……”
“人不是马!”林越猛地抬头,声音有点冲,目光扫过赵大狗外露的肠管,那上面的毛细血管像蛛网一样,稍微一碰就可能渗血,“马的肠壁厚,人的肠管薄得像纸!必须用又细又韧的线,不然就是害他!”
帐篷里静得可怕,只有赵大狗压抑的呻吟和外面呼啸的风声。风从帆布破洞钻进来,卷起地上的血沫子,打在林越脸上,带着铁锈味的腥气。
他的手指在弓弦和马尾之间来回摩挲,脑子里像塞进了一团乱麻。用弓弦,粗硬刺激组织,感染风险高;用马尾,强度不够,缝合后肯定崩开。两种都是死路。
“先生……”林越忽然喃喃自语,指尖停在半空。他想起扁鹊在药圃里处理那只被狼咬伤的母羊时说的话:“皮肉之伤,针线为要。线粗则伤肌,线细则力不足,需求其平衡,过犹不及。”当时他蹲在旁边看,只觉得老人啰嗦,现在才明白,一根线的选择,可能就是生死之别。
赵大狗的呼吸越来越弱,嘴唇紫得像茄子,肠管的蠕动也慢了下来,像快要熄灭的烛火。林越的心沉到了谷底,难道真的没办法了?
他的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帐篷角落,突然定在一个不起眼的木箱上——那是兽医老王的工具箱,老王昨天被派去照料前线的战马,箱子还没来得及收,上面沾着几撮马毛和干硬的草料。
“王兽医的箱子!”林越像被针扎了一下,猛地站起来,膝盖撞在担架上,发出“咚”的闷响,“快把箱子给我!”
老兵慌忙拖过箱子,锁扣早就锈死了,林越一脚踹开,里面乱七八糟堆着铁钳、骨锯,还有几卷不同颜色的线。他的目光在箱底停住了——那里堆着几个白花花的东西,像揉皱的雪团,沾着点灰尘,是蚕茧!
“蚕茧……”林越的心跳突然加速,指尖拂过冰凉的茧壳,“先生说过,蚕吐丝结茧,其丝韧而细,可缝金疮……”当时他只当是老人的经验之谈,没往心里去,现在想来,后背突然窜起一股热流。
第二节 茧丝蜂蜡
林越从箱底翻出那几个蚕茧,白花花的,像被揉皱的云团,表面还沾着细碎的桑叶渣。他用手指捏了捏,茧壳硬中带韧,轻轻一撕,能听见细微的“沙沙”声,像撕破了一层薄纸,露出里面缠绕的蚕丝,细得像蛛丝,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珍珠母般的光泽。
“这玩意儿能当缝合线?”老兵凑过来看,满脸怀疑,鼻子快碰到蚕茧上了,“我家婆娘养蚕缫丝织布,那线软得很,风一吹就飘,能撑住肚子上的劲儿?”
“能。”林越的语气很肯定,他拿起一个蚕茧,从怀里摸出根竹篾——是昨天削的,边缘磨得光滑,专门用来挑药捻子的,“先生说过,蚕茧丝‘细如毫发,韧似牛筋’,处理好了,比弓弦和马尾都管用。”
他想起小时候在老家,奶奶用蚕茧丝缝补丝绸帕子,针脚细得几乎看不见,洗过之后,丝线会和布料融为一体,不像棉线会变硬板结——这不就是天然的“可吸收缝合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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