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落在赵大狗微微起伏的胸口,心里默数着呼吸次数,计算着缝合速度。每一针的间距严格控制在半寸——这是他根据扁鹊医案里的记载和自己的经验总结出来的,过密会导致组织缺血,过疏则无法有效闭合伤口。
这让他想起昨天傍晚做的材料测试——他找了三根同样长度的线:弓弦、马尾、处理过的蚕茧蜡线,每根都吊上半斤重的石块,用树枝挂在帐篷杆上,记录断裂时间。弓弦撑了半个时辰就“啪”地断了,还崩飞了一小块碎屑;马尾更糟,只撑了一刻钟就断了;只有蚕茧蜡线,吊了一个时辰还没断,只是稍微拉长了点,最后是他自己取下来的,当时就在那张用木炭画的“缝合材料对比表”上给蚕茧线画了个五角星,现在看来,没选错。
“还有三针就到拐角了,”林越对老王说,声音很稳,目光专注地盯着伤口,“拐角处张力大,我要缝密点,针距缩到三分。”
老王点头:“听你的,你比我懂人的皮肉,比马的娇贵多了。”
拐角处的皮肉最容易裂开,林越特意把针距缩短到三分,每一针都扎得深些,确保能拉住深层组织。蜡线在他手里像活了一样,灵活地穿过皮肉,留下均匀的针脚,像给伤口镶了道银边。
风从帐篷破洞钻进来,吹得油灯火苗晃了晃,把林越的影子投在帐壁上,忽大忽小,像个忙碌的剪影。他的额头上全是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赵大狗的肚子上,洇出一小片湿痕,很快又被体温烘干。
“好了!”当最后一个结打好,林越直起身,后背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湿透,贴在身上冰凉刺骨。他看着缝合好的伤口,皮肉整齐地对合在一起,蜡线像条银白色的带子,把裂开的肚子重新连了起来,肠管已经完全回纳,不再外露,只有轻微的起伏证明里面的生命在延续。
老王松开手,凑近了仔细看,忍不住咂舌:“神了!比我缝马肚子的活儿漂亮多了!这线看着细,拉力真够劲,肯定能长好!”
林越用煮沸过的麻布盖住伤口,又用干净的布条缠了几圈加压,松紧适度,既能止血,又不会影响呼吸。做完这一切,他才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发抖,不是累的,是松了口气后的生理反应。
赵大狗的眼皮动了动,似乎要醒过来,呼吸也比刚才有力了些,胸口的起伏均匀了不少,不再是那种濒死的急促。
“应该没事了,”林越的声音带着疲惫,却有掩饰不住的欣慰,“这线不用拆,蚕丝能被皮肉慢慢吸收,省得他再受一次拆线的罪。”
老王愣了一下,眼睛瞪得溜圆:“还能自己吸收?这可太神了!比弓弦强多了,弓弦还得拆线,弄不好又会撕开伤口,多少马就是这么死的。”他看着那捆剩下的蚕茧蜡线,像看着什么稀世珍宝,“以后处理外伤,就用这线了!你这法子,得教给弟兄们!”
林越笑了笑,心里忽然很感慨。一根不起眼的蚕茧线,经过简单的蜂蜡处理,居然能比专门的弓弦和马尾都好用,这大概就是扁鹊说的“万物皆可为药,关键在善用其性”吧。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尖还残留着蜡线的光滑感和蜂蜡的甜香,这双手,昨天还在为找不到合适的线发愁,今天就用最朴素的材料救了条命。原来所谓的“卷”,就是在绝境里,连一根线都不肯将就,都要做到极致。
第四节 线承医道
赵大狗醒过来时,天已经蒙蒙亮了。秋风从帐篷缝里钻进来,带着清晨的凉意,吹在脸上很舒服。他动了动手指,感觉肚子上缠着东西,有点紧,却不像是之前那种撕裂般的剧痛,只是隐隐发沉,像压了块温热的石头。
“醒了!大狗哥醒了!”守在旁边的年轻士兵兴奋地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差点把手里的水碗打翻。
林越正在给另一个箭伤士兵换药,闻言赶紧走过来,放下手里的麻布,先摸了摸赵大狗的额头,不烧了。又小心翼翼地掀开覆盖伤口的麻布看了看,没有渗血,缝合的蜡线还很整齐,没有松动的迹象,皮肉对合得很好,像从未裂开过一样。
“感觉怎么样?”林越轻声问,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赵大狗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像被砂纸磨过,声音沙哑得厉害:“肚子……不那么疼了……就是有点胀……想喝水……”
“能喝,”林越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垮了下来,“慢点喝,喝温的,别喝太多。”他示意旁边的士兵喂水,目光始终没离开赵大狗的脸色。
这时候,昨天那个反对用蚕茧线的老兵也凑了过来,看着赵大狗清醒的样子,又看了看林越手里剩下的蜡线,脸上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头:“林越……昨天是我见识浅了,没想到这蚕茧线这么管用……比弓弦强多了。”
林越笑了笑,拿起一根蜡线递给老兵:“不是线管用,是得用对地方。弓弦适合拉弓,马尾适合做琴弦,蚕茧线适合缝合,就像先生说的‘物各有性,用得其宜,方为至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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