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霉饼惊魂
连阴雨缠缠绵绵下了五天,像块湿冷的破布裹住整个营地。黄土路被泡成了黑泥,士兵们的帆布靴踩上去,“咕叽”一声能陷到脚踝,拔出来时还挂着成团的泥块。伙房的屋檐垂着串珠似的水珠,滴在石槽里溅起细浪,槽底积的水都发了绿,透着股潮湿的霉味。
粮官孙满仓蹲在粮仓门口,手里捏着块麦饼,指节因为用力泛白。麦饼边缘爬着层淡绿色的霉斑,像青苔长错了地方,用指甲一刮,黏糊糊的霉丝缠在指尖,还带着股刺鼻的土腥味。他把麦饼翻过来,背面看着完好,可凑近一闻,那股霉味还是钻鼻孔——这是昨天刚拆封的新袋,上周晒粮时他还亲手翻晒过,怎么才几天就坏了?
“孙叔!开饭啦!”炊事兵老李扛着木勺跑过来,围裙上沾着小米粥的渍痕,“今天还按老规矩,小米粥配麦饼?弟兄们练了一早上刺杀,都饿坏了!”
孙满仓把麦饼往石桌上一扔,声音发闷:“粮仓漏雨了,这批麦饼……有点潮。”他没说发霉,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营里的粮草刚够支撑十天,要是把发霉的麦饼都扔了,接下来几天士兵们就得饿肚子。上周将军还说,后方粮草要等雨停了才能运到,现在扔粮,就是断自己人的活路。
老李拿起麦饼看了看,抠掉边缘的霉斑:“嗨,潮了怕啥?抠掉坏的还能吃,总比饿肚子强。”他说着就往伙房走,“我这就分下去,保证弟兄们都能吃饱!”
孙满仓看着老李的背影,心里像压了块石头。他知道霉菌这东西邪性,可眼下没别的办法,只能赌一把——说不定抠掉霉斑就没事了,之前也有过潮粮,吃了也没人生病。
半个时辰后,伙房外的空地上排起长队。士兵们端着陶碗,领了小米粥和麦饼,蹲在泥地上就吃。周大兵刚升了伍长,心里正高兴,拿起麦饼就咬了一大口——有点发苦,还带着点涩味,他皱了皱眉,只当是雨水泡过的缘故,就着小米粥往下咽。
可刚吃完没十分钟,周大兵突然觉得肚子里翻江倒海,像有无数只小虫子在啃胃壁。他刚想站起来找水喝,一阵剧烈的恶心涌上来,他捂着嘴,蹲在地上“哇”地吐了——小米粥混着麦饼残渣喷在泥里,还带着股酸腐的霉味。
“大兵哥,你咋了?”旁边的新兵王小二赶紧扶他,手刚碰到周大兵的胳膊,自己也突然捂住肚子,脸瞬间白了,“不行……我也难受……”
像是按下了开关,队伍里接二连三有人蹲下呕吐。有的扶着树干干呕,胆汁都吐出来了;有的捂着肚子呻吟,额头上的汗混着泥往下淌;还有人直接瘫在地上,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周大兵吐得最厉害,最后吐出来的全是黄绿色的胆汁,嘴角挂着泡沫,脸色惨白得像张纸,连站都站不稳,只能趴在地上,浑身发抖。
“怎么回事?!”林越背着药箱从医疗帐跑过来,帆布靴踩在泥里,溅起的泥点沾了满裤腿。他刚给一个刀伤兵换药,就听见外面的骚动,还没到伙房,就闻到那股熟悉的霉味——是霉菌中毒!
孙满仓也跑了过来,看到满地呕吐的士兵,手里的麦饼“啪嗒”掉在泥里,脸色瞬间没了血色:“是……是麦饼!我早上看到霉斑,没敢扔……都怪我!我不该赌的!”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双手用力捶自己的大腿,要是士兵们出事,他就是营里的罪人。
“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林越蹲在周大兵身边,手指搭在他的手腕上——脉搏又快又弱,像根快断的线;再看他的瞳孔,已经有点散大,嘴唇干裂得能看见血丝,“是黄曲霉素中毒!毒素刺激胃肠道,再拖下去会脱水休克,还可能损伤肝脏!李小丫,去我帐里拿磨圆的羽毛和淡盐水,羽毛在药箱最上层,盐水是按‘每10斤体重1碗’配好的;孙满仓,去伙房烧木炭,要烧透的,碾碎成粉,越多越好!”
“我马上去!”李小丫转身就跑,辫子甩在身后,泥地里的水溅在她的布鞋上,她却顾不上擦——林越说过,霉菌中毒黄金急救时间只有一个时辰,晚了就没救了。
孙满仓也疯了似的往伙房跑,一边跑一边喊:“老李!烧木炭!要烧透的!碾碎!救命用的!”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只希望能快点,再快点,弥补自己的过错。
周大兵趴在地上,听着林越的声音,眼泪混着泥水往下淌:“林郎中……我是不是快死了?我刚给娘写了信,说我当了伍长,还没寄出去呢……”
林越拍了拍他的后背,声音稳得像定住了:“别胡说!吐出来就好了,还有木炭粉吸附毒素,你还能亲自把信寄给你娘,让她高兴高兴。”
周围的士兵们听到这话,原本慌乱的情绪稍微定了点。他们看着林越蹲在泥里忙碌的身影,想起之前天花时他熬药的样子,破伤风时他注射血清的专注,心里燃起了希望——只要林郎中在,就一定能挺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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