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令人心慌的死寂。
我单膝跪在冰冷的镜渣之上,粗重的喘息声是这片废墟里唯一的噪音。汗水混着血水从额角滑落,滴在那些内部冻结着黑暗的碎片上,发出轻微的“嗒”声,反而更衬得四周静得可怕。
回声向导……真的没了。
这个认知缓慢地沉淀下来,却没有带来丝毫喜悦,只有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和深入骨髓的疲惫。我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每一处伤口的抽痛,感受到精神力彻底干涸后大脑传来的、如同被掏空般的钝痛。
右臂的冰冷纹路也沉寂了下去,像是耗尽了力气,只留下一种麻木的钝感。
我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颈,环视四周。
变化发生了。
地面上,那些原本蠕动的、粘稠的胶质物,此刻正像退潮般缓缓渗入地下,留下坑洼不平、但总算恢复坚实的地面。那些苍白、半透明的恐怖手臂,也早已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来时的路……我望向镜宫入口的方向,心猛地一沉。
那里已经被更加浓郁、几乎如同实质墙壁般的灰雾彻底封锁,翻滚涌动着,散发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气息。退路,断了。
与此同时,正前方的景象却清晰了一些。
笼罩的灰雾淡薄了许多,隐约勾勒出一条继续向前延伸的、更加破败的小径。而小径的尽头,连接着一片相对开阔的区域,一座巨大设施的轮廓在雾中显现出来。
那是一座旋转咖啡杯的设施,但早已失去了任何欢快的色彩。巨大的杯体东倒西歪,油漆剥落殆尽,露出底下锈蚀的金属骨架。支撑的底盘也严重倾斜,仿佛随时都会彻底坍塌。
但更引人注目的,是覆盖其上的东西。
巨大的、污秽的、闪烁着不详油光的蛛网,如同某种活物的巢穴,将大半个旋转咖啡杯设施彻底包裹在内。那些蛛丝粗如缆绳,层层叠叠,粘附着厚厚的灰尘和难以名状的污物,在惨淡的光线下反射出湿漉漉的光泽。
空气中,那股甜腻腐朽的气味似乎变淡了些,却被另一种更加阴冷、带着尘埃和…某种腐败蛋白质的气味所取代。
远处,那一直存在的、扭曲的八音盒音乐声,似乎……靠近了些。旋律依旧支离破碎,但却更加清晰,仿佛就在那蛛网巢穴的深处演奏。
我不能待在这里。
尽管浑身每一块肌肉都在尖叫着抗议,我还是咬着牙,用尽最后的气力,挣扎着站了起来。脚步虚浮,晃了几下才勉强站稳。
目光扫过满地内部冻结着黑暗信息的镜片碎片。直觉告诉我,这些东西……或许有用。它们是被高度压缩的“回声”,是极其危险的精神污染源,但也许……在某些情况下,也能成为武器?或者钥匙?
我忍着恶心和一种莫名的心悸,小心翼翼地挑选了几片内部黑暗最为浓郁、碎片本身相对完整的,用破烂的衣角勉强包裹好,塞进还算完好的口袋里。指尖接触它们时,能感到一种刺骨的冰冷和细微的、仿佛哀嚎的精神波动。
做完这一切,我再次回头,望了一眼那被浓雾封锁的来路,又看了看这片死寂的镜宫废墟。
没有选择。
深吸一口带着腐败气息的空气,我拖着伤痕累累、疲惫不堪的身体,迈开脚步,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那座被蛛网笼罩的旋转咖啡杯设施。
越靠近,那股阴冷的气息就越重。蛛网巨大得超乎想象,有些丝线甚至从设施上一直连接到旁边扭曲的枯树和灯柱上,将这片区域彻底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陷阱。
然后,我看清了。
在那层层叠叠、污秽不堪的蛛网上,悬挂着一些东西。
不是装饰,不是废弃物。
那是一个个……被白色、粘稠的丝线紧紧包裹起来的茧状物。大小不一,但其中几个较大的,隐约能看出……人形的轮廓。
它们一动不动地悬挂在那里,如同被献祭的牲品,又像是猎手储藏的食物。
我的脚步猛地顿住,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上天灵盖。
新的威胁……
已然临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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