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死寂被甩在身后,每一步都像踩在心跳的间隙里,沉重而虚浮。镜屋废墟里那令人发疯的噪音是消失了,可这份突如其来的“宁静”却更让人头皮发紧,像暴风雨前粘稠压抑的空气,每一秒都绷着断裂的弦。
刚迈出那片破碎的镜域,眼前的景象就让我的脚步骤然钉死在地面,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连呼吸都滞涩了。
镜屋好歹还有个破败建筑的形状,而这里……
我仿佛一头撞进了一张巨大到无法想象的、为整个世界准备的蛛网里。
视线所及,全是蛛丝。
粗粝的、污秽的、闪烁着某种不祥油光的灰白色蛛丝,如同无数条巨蟒的尸体,相互纠缠、绞拧,形成一道道比我的大腿还粗的“缆绳”,纵横交错,彻底包裹了前方的一切。那座本该有些童趣的旋转咖啡杯设施,此刻像是一只被粘在网心垂死挣扎的飞虫,杯体倾覆,锈迹斑斑,完全被这恐怖的蛛网巢穴所吞噬、消化。
不止是咖啡杯。旁边那些扭曲枯死的树木、断裂的路灯杆、甚至几尊看不清原貌的装饰雕塑,全都成了这张巨网的支撑点和俘虏,被层层叠叠的粘稠丝线裹缠着,构成了这个庞大巢穴的一部分。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厚厚的尘埃味、某种甜腻到令人作呕的腐败气味(像是大量蛋白质腐烂变质后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浓得几乎化不开,沉甸甸地压在口鼻处,每一次呼吸都成了煎熬。
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忍着才没吐出来。
而最让人脊背发凉的,是那些悬挂物。
在那些粗壮的主缆之间,编织着更多相对纤细、但依旧粘稠的次级蛛网,如同吊床般悬挂着一个个……茧。
大小不一,但无一例外都被厚厚的、白色的丝线包裹得严严实实,看不清里面到底是什么。有些只有篮球大小,有些则大得惊人——那分明是……人形的轮廓!
它们像是一些 grotesque 的果实,无声地悬挂在这片死亡的丛林里。有几个较大的、人形的茧,甚至还在极其轻微地、缓慢地……颤动了一下。那动作微弱得几乎像是错觉,却像一把冰锥,狠狠扎进我的视神经。
有东西……在里面?还活着?或者……正在被……
我不敢再想下去,冷汗瞬间湿透了本就破烂的衣衫。
绕过去!必须绕过去!
我几乎是本能地转向左侧,试图从边缘寻找可能的路径。但没走几步,前方原本相对稀薄的灰雾骤然变得浓稠如墙,翻滚着,散发出冰冷的排斥感,根本无法穿透。
右侧亦然。
我不死心地猛地回头——
心脏瞬间沉到了底。
来时的路,那镜宫废墟的入口,不知何时也已经消失不见,被同样浓郁的、无声翻滚的灰雾彻底吞没。
无形的壁垒。
我被困住了。唯一的“生路”,就是眼前这片巨大的、散发着恶臭和死亡气息的蛛网巢穴。
一股冰冷的绝望顺着脊椎爬升。
开什么玩笑……要我穿过这里?从这些挂满了不知道什么东西的茧下面钻过去?
但站在原地,只会被更深的恐惧吞噬。
我狠狠咽了口唾沫,喉咙干涩得发疼。右手下意识摸向口袋,那枚粗糙的齿轮还在,冰冷的触感稍微拉回了一丝摇摇欲坠的理智。
拼了。
我深吸一口那令人作呕的空气,肺部一阵刺痛。然后,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向前迈出了第一步。
脚下猛地一软!
不是镜渣的坚硬,也不是之前那种胶质的粘稠,而是一种……诡异的柔软泥泞。像是踩在了堆积了无数年的腐烂落叶和某种生物分泌物混合而成的沼泽上,脚底微微下陷,传来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包裹感。
更诡异的是,随着脚步落下,一股微弱却清晰的、如同实质般的悲观情绪,竟然从脚下渗透出来,顺着腿脚蔓延而上!
那是一种莫名的沮丧、无力、觉得一切挣扎都是徒劳的消极感,无声无息地侵蚀着意志。
我猛地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这诡异的影响。是错觉吗?还是这片区域自带的污染?
顾不上细究。眼前,几条低垂的、粘附着灰尘和可疑污渍的蛛丝拦住了去路。它们微微晃动着,像是某种活物的触须。
不能碰!天知道这东西有多粘,或者上面有没有毒!
我屏住呼吸,集中起所剩无几的精神力——刚才在镜宫几乎耗尽,此刻只能压榨出最后一丝微薄的力量。
念动力,如同我延伸出的无形手指,极其轻柔地、试探性地触碰向那根最挡路的蛛丝。
指尖……不,是念动力触及的瞬间,我就感到了一种惊人的韧性和粘性!那蛛丝根本不像看上去那么脆弱,反而像是浸透了胶水的牛筋绳,我的念动力想要将它拨开,却感到一股强大的阻力,并且有一股粘稠的力量反过来试图缠绕、黏附我的精神力本身!
嘶——!
我额头瞬间渗出冷汗,赶紧切断了那一点精神力的联系,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收回。
那蛛丝被拨动了一下,剧烈地摇晃起来,震落下不少灰尘和粘稠的液滴,但终究被我勉强拨开了一个可供人弯腰通过的缝隙。
缝隙之后,是更深、更密集的蛛网,以及悬挂得更低、几乎触手可及的……人形茧。
腐败的气味更浓了。
我弓着腰,像个小偷一样,极其谨慎地从那道缝隙中钻过。念动力不敢再轻易动用,只能依靠最原始的谨慎,一点点在这片巨大的蛛网深渊里艰难前行。
脚下的柔软泥泞不断散发着消极的情绪波动,试图瓦解我的斗志。每一下脚掌的起落,都像踩在无数绝望的叹息之上。
新的威胁,以一种更缓慢、更窒息的方式,悄然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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